方晚看着她一步一步向自己靠近，那道铃声仍在清脆作响。

孙纤芯冷漠地瞥了一眼哭泣的年九画，语气淡然：“既然我的女儿跟你谈完了，那么方小姐，我们来谈谈吧。”

方晚颔首：“年夫人，请坐。”

孙纤芯坐下，随意地点了一杯招牌咖啡，还给年九画抽了一张纸让她擦眼泪。

她端坐着，脊背挺得笔直，目光澄明，毫无温度。

“我也拥有着这个圈子的特性，虚荣，势利。”她开口，“这个圈子很多人知道你，虽然有些人已经渐渐开始喜欢你，但是你要清楚，他们提起你的时候，仍然是不变的蔑视。”

“我知道，你很坦诚。”方晚微笑。

“坦诚吗？”孙纤芯笑，“只是人性都会潜藏着这种黑暗面，灭人欲者充其量就是在压制这些欲望，而我们只是更加直观地面对，有个更典型的例子温华，方小姐应该很熟了。”

方晚不语。

孙纤芯拿出她与温华亲密的照片，一张一张，摆在桌面上，将他们偷情的事实撕开，虚伪丑陋的真面目露出来尽情鞭笞。

孙纤芯反应平淡，显然是过了震惊期：“这样的事情对于我们来说并不是什么盘古开天辟地头一遭，更变态的事情我们圈子也多的是。只是……方小姐，能够隐藏在水下永远不要露出头的更好，而枪打出头鸟，你只会让我们家族陷入危机。这份照片……我已经寄到南庭华府了，收件人是九逸。”

方晚仍然十分平静。

孙纤芯垂下眸子，自顾自地说：“我并不是一个好妈妈，我很清楚这一点……起码在九逸心里不是。他也已经长大，成功掌权，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他不听话就给他展示残忍的杀戮或者是关他禁闭，所以我希望方小姐你可以自行退步。”

方晚点点头：“当然。”

孙纤芯有些讶异她的毫不犹豫，又随即露出嘲讽的笑容：“你答应的还是真是果断，你从来都没爱过九逸吧？不过这样也好，希望你到时候能够永远消失在他眼前，因为他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爱你。以一个母亲的直觉，哪怕是出了这种丑事，你撒个娇什么的，他或许会冷你一阵子，然后又寂寞的不行，忍不住来求你好好在一起。他能因为你不是处女原谅你，又因为你打扰他的工作原谅你，再到你跟温华的交易他又原谅你，哪怕意识到你可能并不爱他他也无所谓……人的底线就是这样，一再退让。方小姐，这太可怕了，我不能看着他堕落在这种感情里。”

当年九逸爱着她的时候，那么她就会成为他的弱点，当她这个弱点无法遮掩修正时，弱点就会成为缺点。

咖啡店的人来来去去，那道风铃声在方晚的心里没有停过。

她的心并不舒服，这是一段长达七年的孽缘，他们两个在这七年里经历了太多，从在一起到心动，又从心动的甜蜜到心如死灰，再到流产后的冷战和好……生活的磨合让他们都适应了彼此，如同另外一个自己，无比贴合。

而如今，她需要把另外一个自己，彻底剔除！

0100 陌路

年九逸，那个被无数谎言所包裹的无辜男人，坠入了自以为是的爱河，成为横尸遍野的其中之一。

方晚提着一堆东西回来了，这是她早晚要面对。

门前那细微褪色的对联，充满了简单的祝福，她还记得两个人在超市里挑选时的情形，年九逸见到了平凡的世界，属于普通人的平凡的幸福。

那时候他牢牢牵着她的手，她能感觉到他很紧张，在前往澄江市的一整天的车程里，他的手指总是在有意无意敲打着方向盘。

门内，很安静。

方晚进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很阴沉，估计又要下雨。

死一样的安静。

一堆东西堆在了鞋柜旁，她赤着脚走出玄关，白色的沙发，白色的茶桌，穿着银白色西装的男人颓然坐着，以及散落在茶桌上扭曲的照片。

年九逸低着头，弯下了高傲的身躯，双手捂住脸，方晚站在一边，尽管看不到表情，但她听到了他深而重的呼吸声。

她了解，那是愤怒，极致的愤怒，而他正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愤怒。

方晚走了过去，像猫一样没有声音，她渐渐看清楚了照片，即使它们被年九逸的愤怒而褶皱不堪，内容也跟孙纤芯描述的差不多。

没错，这是背叛，可耻的背叛。

方晚，你真贱。方晚在心里骂自己。

为了达到那个目的，她利用了太多的人，为了保护那个人，她利用了太多的事。

她想起温坤及看她的眼神，老练通透，仅仅通过一些残缺的情报，她就非常委婉地说出了她的心性和目的。

温坤及甚至承认她是她的儿媳妇，因为她看出来了，她跟温华在某些本质上有着高度的相同性。

然后，方晚看到了年九逸的双眼。

“啪”的一声，外面的雷声同时响起，那道天谴的降落仿佛割裂了天空。

方晚捂着脸倒在地上，年九逸没有收住力气，半边脸都在发麻，脑袋晕乎乎的，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倒在地上，冰凉的地板贴着半边躯体，当炙热爬上脸颊之时，疼痛也紧随其后。

眼泪没有预兆地流了出来，因为疼痛，它并没有遵循方晚的本心而守住。

那一叠照片被重重地扔在了她的身上。

年九逸喘着气，睁眼欲裂的面孔扭曲着，所有的情绪此刻都为愤怒所让步，它无所顾忌地直冲大脑，占据了高首，将理智踩在了脚底下。

年九逸一眼扫过她买的那堆东西，忍不住用双手抓住她的肩膀，男人的力量遏制住肩膀的骨头，深深地镶入进去，方晚感觉下一秒他会把自己的骨头掰断。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我对你不够好吗？！我没给你钱花吗！？你居然……居然跟温华搞在一起！你居然……”年九逸看着她，一字一句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

他们居然那么亲密，那么自然地牵手接吻，年九逸回想起来，他跟方晚都没有那么亲切自然过。

此刻的年九逸就像个还没长大就被母亲抛弃的雏鸟，当暴雨来临之时，无人为他遮风挡雨，他需要独自面对饥饿与寒冷。

方晚流着泪，浑身蜷缩着，发着抖：”对不起……”

年九逸眉头紧皱，滚烫的泪水打在他的手上，那颗心跟着一起抽痛：“为什么啊方晚……你告诉我，为什么啊？！”

他不明白，他无法理解到底为什么，他想不出来理由，抓耳挠腮也想不出来。

可是她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