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却听那个佛的话？”他哂笑，“说什么应住你心、降伏你心之处，难道……”啼野的话一顿，像被什么堵住般，“魔界就不曾教你心安，衔月殿就不曾是你的家？”

伏?沉默良久，长叹一口气，衔月殿当然是他的家，但这终归不是一回事。总有一些东西，衔月殿无法带给他，尽管他还说不上来那些到底是什么，他需要很长时间来想清楚这个答案。

他缓缓地站起来，道：“从前我支持你的所有决定，因为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不过……”

不过什么，他还是卡住了，这么些天来，他一直没想好如何解释明白，连他自己都理不清这么混沌的思绪。

他只知道，他厌倦了杀戮。

他凭本心行事，当一件事他不愿意再做，他绝不会违心去做。

啼野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半晌不说话，下颔收紧。

他盯着伏?，嘶哑问道：“从前是朋友，现在不是了么？”

伏?正欲回答，一只烈瞋鸟捎着口信飞来，站到啼野肩上，蓦地打断了他们对话。

烈瞋鸟把远方传音转给啼野，三界出动了所有的力量，浩浩荡荡，准备最后与魔界拼死一战。

此战，就是初世末期，最为著名的诛魔之战，而对面的首领，是仙帝将欲行。

啼野放走了那只烈瞋鸟，看来情势急迫，他必须要过去。

在离开之前，他冷冷地看着伏?，对他道：“你知道么？每个背叛我的人，我都会杀了他。”

伏?拧起眉，脸色变得难看，背叛这两个字眼太刺耳，太独断。

万年以来，伏?同样只有啼野一个朋友。

他们很投缘，很欣赏对方，更需要对方的存在，永远都将需要。

可是当下，伏?的脾气上来，目光生冷，亦是桀骜如斯，竟不想把那打断的话说下去了。

今天他的这些话，对啼野而言，已是明晃晃的宣告叛离，没有余地。在啼野的眼中，世上只有两类人，全心全意站在他旁边的人，或者敌人。

骨笛一直在响，啼野必须要离开，向着他要去往的方向，即使那一头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伏?知道，啼野不屑于被任何人挽留，哪怕在此时回一下头，那都不符合他魔祖啼野。

伏?一直看着啼野的背影，难平波澜，在他不曾挪开的目光中，啼野的脚步忽地停下了，好似等待，也好似一语无声的告别。

啼野的停顿让伏?心有动容，他与啼野在衔月殿的日日夜夜，美好难忘，啼野问他的话，答案自是肯定，衔月殿何尝不是他怀念的家，何尝不是让他心安的地方，没有啼野，他至今还蛰伏在西荒，不会说话，不会写字。

伏?张唇，要把被打断的话说完。

可是，啼野停顿的动作却只有那短短一秒，尔后，他化作一团魔炁，向着黑暗而去，消逝于伏?的视野。

--------------------

啼野和将欲行后来的事，可以回去看131、132章，在阙月，玄龟已经告诉伏?了。

第175章 175.万里无云万里天

伏?不知应去哪里，处处火海，处处哀嚎。

他看着耆阇崛山的方向，迟疑了几刻，转头朝着反方向而去。

吞了那罗耶的佛心，坏了那罗耶的金身，从耆阇绝走得恣意洒脱，就算他还想见那罗耶，也没有合宜的借口。

伏?来到之前的那间寺庙，举世自顾不暇，如今偌大的庙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坐在冰凉的地上，安静地望着那罗耶的像，其身宛若黄金浇筑。

万物司命说，凡人望着她的石像，望了三世，是倾慕她。可他又不倾慕那罗耶，怎么也会忍不住看。

伏?在庙中坐了不知多久，忽然，听见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不像是人的，像是动物的。那脚步声听起来踌躇不定，不知在犹豫什么。

他回头看去，对方猝不及防对上他的视线，吓得僵住了。

那是一头小鹿，圆圆的脑袋，树杈一样的鹿角，身上有着斑斓花纹，通体散发九色光芒。

伏?想问它徘徊什么，刚说一字：“你……”

那九色鹿立刻吓得跳了起来，一个蹦高，调头跑得无影无踪。

伏?：“…………”

莫名其妙。

他无言地转回头，继续盯着那罗耶看，有正事儿忙呢，忙着给自己编一个回耆阇绝的草稿。

过了一会儿，那细碎的脚步声又过来了，还伴有一阵蔫儿悄的碎碎念。

“不怕不怕不怕不怕……我能行我能行我能行……”

伏?再次回头，直接问道：“你干什么的？”

九色鹿猛地倒吸口气，瞪大眼睛，四肢打颤，瞬间连路都不会走了。

它结巴道：“我…我我……”

伏?看着它惊惧的样子，心想，这么怕，还来靠近他。

九色鹿斗胆往近走两步，伏?一动，它前腿一软，竟是差点儿跪了。听说龙祖吞食万兽，它可真怕被这魔头一口生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