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珩沐亦是朗然一笑:“谨德,拿小角弓来……”
谨德笑着奉上由小荷包和艾叶尖点缀的小角弓,又将一只木箭递到皇上手中。但见满弓一射,便击打到粽山上的一只香粽。众人皆是拍手叫好,但听得谨德笑道:“皇上,这可是只虎头粽啊!”
闻听此言,楚珩沐笑意更甚,袖摆一挥便道:“那便赏给良贵嫔吧……”
皇后听到这话,浅笑着颔首看向屿筝:“皇上这是盼着良贵嫔能诞下一个小皇子才是呢……芙沅,拿本宫的玉柄香扇一并赐予良贵嫔,望她为皇上多多绵延子嗣……”
承接着众人或羡慕或嫉恨的目光,屿筝锋芒在背地起身谢恩:“谢皇上恩典,谢皇后娘娘赏赐……”
见屿筝起身谢恩落座,皇上又举起角弓射向粽山,众人皆笑闹着看向皇上。没有人注意到芙沅将玉柄香扇送到屿筝手上后,一个宫婢神色匆匆地入内,在芙沅身侧低语几句。芙沅脸色一变,便缓缓点点头。
因得芙沅离得近,屿筝虽是听不清晰,却也隐约听到宜雨阁,心知是关乎于穆心越。见芙沅在皇后身侧耳语几句后便匆匆离席,屿筝稍坐片刻,便告知方筠出去透透气,随即便差了芷宛一并出了麟德殿。
跟着芙沅行了没几步,却远远瞧着她身形一闪,径直往太液池边的假山而去。
屿筝心中疑惑,不知芙沅去太液池旁与穆心越有何关联,她自知身子笨重,便遣了芷宛跟上去一探究竟,自己则等在原地。
芷宛的身影刚转过假山消失不见,突然,屿筝眼前一黑,似是有人从身后拿什么东西罩住了她的头,随即有一只手用力捂住了她的口鼻。
屿筝大惊,慌乱中奋力挣扎,却惊觉自己手脚被紧束,随即身子便被抬起。一阵晕眩之后,屿筝感觉罩住头的东西被瞬间抽走,还未等她张口呼救,整个人便扑通一声落入了太液池中。
身子沉坠,微凉的池水瞬间侵入口鼻,她挣扎着想要浮上水面。却惊觉脚踝一紧,目光探去,几乎让她晕厥过去。但见幽深碧绿的池水中,有两个遮去半边脸的黑衣男子紧紧拽了她的脚踝,将她朝着池底狠狠拽去。
耳边是细碎的气泡声,心里更是惊恐至极。屿筝拼命踢着腿,试图摆脱那两个男子的束缚,然而腹中传来一阵剧痛,她突然看到水中逐渐蔓延开来的猩红血迹……
孩子!我的孩子!屿筝试图大声呼叫,然而只有池水汹涌而入。她只觉得整个人都像是从心口处裂开一般,疼到难以言喻。此时的她,畏惧的竟不是自己的死亡,而是这一刻,她清晰的认识到,她的孩子正在离她而去。
那个曾经不愿意留下的血肉,被她欲图夺取生命的血肉,在真正离开她身体的这一刻,带来的却是难以言喻、撕心裂肺,甚至比叫她死更让她害怕的惊恐。
孩子,不要离开娘亲,不要……屿筝无力地挥动着手,在水中渐渐沉没……
绝境逢生君心离(一)
端午佳节的麟德殿中一片喜庆,皇上金盘一射,将香粽一一恩赏下去,众人举杯相敬,一时间歌舞升平,祥和生宁。
楚珩沐将视线瞥向屿筝落座之处,却见人去座空,方要张口询问,却听得一侧皇后浅笑道:“皇上,今儿是端午佳节,臣妾这里得了几个精巧的荷包,都是几位朝臣的爱女亲手所绣,皇上瞧瞧可好?”
说着便示意一侧的宫婢呈上前来。楚珩沐略一打量,便见荷包上绣着的皆是雪梅,故而淡淡一笑道:“巧了……朕瞧着这上面绣的花样倒是三弟颇喜之物,不如叫三弟瞧瞧……”随即便挥了挥手,示意宫婢拿到三王爷身前,接着又道:“未知这几个巧手的女儿家可曾婚配?”
皇后温柔浅笑:“不曾婚配……说起来不如皇上做个顺水人情,为拔得头筹的女儿家指一门婚事可好?王爷,你说呢?”
皇后脂红烟澜的目光停留在三王爷的脸上,唇角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甘来。
在座嫔妃听闻此言,便也知皇上着意要为王爷安排终身大事,皆盈盈而笑,看向三王爷。
这位面如冠玉,颇有儒雅之气的王爷,却是沙场上众人皆口称赞的骁勇之将。她们不免也暗自好奇,到底哪家女子能嫁与王爷。
但见楚珩溪缓缓起身,负手行了一礼道:“臣妾多谢皇兄皇嫂抬爱,只是不日臣弟便要启程前往漠城……此去不知何时能归,唯恐辜负了女子的大好年华……”
楚珩沐淡淡一笑:“能得你心,便不算辜负。只是三弟始终不愿迎娶王妃,不免叫朕疑心,是不是早已心有所系?若当真如此,自是说于朕和皇后,朕定会赐你一门称心如意的婚事……”
皇后置于桌下的纤纤玉指紧紧一握,面上却是柔柔带笑,越发衬托明眸皓齿,朱颜娇媚:“今儿是自家家宴,自是没那么多礼数拘着,王爷若是当真有中意的女子,便叫皇上指婚于你……”
楚珩溪脸色微微一沉,只垂首道:“皇嫂说笑了,臣弟不曾有什么中意的女子……”
正说着,却见殿外一个太监慌慌张张地扑了进来,径直摔倒在地,吓的一众嫔妃皆是惊叫。
当是佳节和乐,又着意谈论王爷的婚事,被搅了兴致的楚珩沐顿时愠怒:“混账东西!”
那太监却也来不及求饶,只急急从地上爬起身来,大惊失色地叫道:“皇上!不……不好了!良贵嫔娘娘她!落……落入太液池中了!”
太监话语一落,殿中惊惧一片,还未等众人有所反应,但见一抹青纱身影已是急急冲出了麟德殿,皇上亦是弃了手中酒杯慌忙往殿外行去。
一时间,粽席上一片混乱,众人皆争先恐后地涌出殿外。
没有人察觉,芙沅趁乱窜入殿内,搀扶着皇后一并跟了上去。
“都妥了?”皇后低声问道。
“娘娘自是安心……”芙沅贴近皇后身侧,沉声轻应:“奴婢亲眼瞧着呢……”
皇后缓缓点头,便颔首向前,然而她的心中却是暗潮涌动。任谁都瞧得清晰,方才第一个冲出殿的,不是别人,正是三王爷……
众人方赶至太液池旁,但见几个太监和侍卫正手忙脚乱的在池边抬了昏厥的良贵嫔上岸。池水作响,一个湿漉漉的身影利落上岸,但见他一身侍卫服,半面银箔护脸,额发贴在脸上,面上是一片沉郁之色。
皇上拨开众人急急冲上去,一把揽起屿筝便厉声高叫:“传太医!快传太医!”一侧本要上前的楚珩溪见此情形,只是强忍着意欲上前的脚步,握紧拳头,缓缓朝后退去几步。
“哎呀!血!”不知人群中是哪个嫔妃惊叫一声,众人才察觉到良贵嫔湿透的衣衫上已浸着斑驳的暗红血迹。
此时匆匆折返的芷宛见状,面色苍白地跌坐在一侧,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离开短短片刻,主子便成了这般模样。
“主子……”芷宛跪爬着朝前行去,却被皇上重重一脚踹到一侧:“混账东西!良贵嫔若有什么闪失,朕定饶不了你!”
见皇上抱着良贵嫔急急往麟德殿行去,众人便也匆匆跟上前。可即便如此,嫔妃们也知道,良贵嫔这肚子里的孩子怕是保不住了。或许,连她自个儿的性命能不能保住都且有一说。
太医院的太医们皆被传到了麟德殿的偏殿中,但见榻椅上的良贵嫔面色苍白,双唇发紫,已是没了气息。
太医们手忙脚乱地行针,又取了人参片放在良贵嫔舌下。简昱跪在一侧,满头冷汗地覆上良贵嫔的腕脉,一个“薨”字却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口。
“如何了?”楚珩沐颤声问道。他只觉得一股冷寒包裹在周身。紧紧握着屿筝的手,生怕但凡自己稍稍一松,她就如水一般会从自己的指尖滑走。
简昱抬起衣袖拭去额上密密的汗珠,匍匐在地,颤声应道:“回皇上……娘娘她怕是不太好……”
“什么叫做不太好?!”楚珩沐厉喝一声,只觉得自己的心尖一颤,手指又冰凉了几分。
“这……”已察觉到皇上愠怒的神色,简昱心知瞒也是瞒不过去,只硬着头皮答道:“娘娘脉象已是轻不可察,且无呼吸之息。加之池水冰凉,娘娘已是滑胎,只怕娘娘她是撑不过去了……”
简昱虽说的委婉,可众人却听得明白,这分明在说,良贵嫔已是薨了。可瞧着皇上那盛怒焦灼的模样,却也无一人敢言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