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了愣,马上反应过来:“当然,没问题。”
话已出口,自然不能收回,准备过几天约他出来吃一顿,带上秦莫尧一起。没想到采访完出来他还坐在休息室里惬意地喝着茶,隔了玻璃冲她微笑,摆明了是在等她,这下连缓兵之计都用不上了,她捏了捏手中的录音笔,努力朝他扯出一个微笑。
地点自然是他选的,她离开了几年,对这里已经不太熟悉了,仿佛有了时差一般,总觉得慢了好几个时区,再跟不上节奏。
要了一间包厢,就两个人,他没点多少菜,酒自然选得是最好的。她酒量不差,他兴许是想要灌醉她的,没想到她深藏不露,到后来反倒是自己有点撑不住,白净的面皮也泛起了浅浅的红晕,更多了几分脂粉气。言语却收起了一开始的轻浮,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意。那顿饭,一开始她还全身戒备,到后来竟是越吃越轻松。出去结账时,她顿时松了口气。
把账单交给服务员时,服务员却说这帐已经结了,她一惊,“谁结的?”
“程公子交代了,记他账上。”
她回过头去,程熙恺正靠在大厅的白玉柱上,明明是凌厉的一双眼睛,望向她的时候,却温柔地像一张无形的网,一寸一寸地捕获她脸上的表情。暖的都要冒汗的室内,她却生生打了个冷战,不敢轻举妄动,才知这出戏并没演完,只能等着他下一步动作。
程熙恺只笑着,伸了个懒腰朝她走来,手顺势搂在她腰上,语气同样温柔地无可挑剔:“怎么好意思让女士结账呢,你肯陪我出来吃饭,是我的荣幸。”
她顿时泛起一阵恶心,想都没想就要推开他,却被他搂得严实,一时大厅里人来人往,竟是挣不脱。只好跟他周旋:“说什么也是我欠你一个人情,请顿饭是应该的,大家都是朋友,该分清的还是要分清。”话已说到这份上了,如果他再不放手,她自然也不怕撕破了脸。
“哦?”他竟然仍是不肯放手,“平阳你这话可说的生分了,怎么不见你跟傅四分得清呢?”
她还会听不明白他话里的挑衅意味,脸一冷:“程熙恺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他笑,随即松手放开她,“我没什么意思,不过是气平阳你对我太冷淡了,怎么说我们也算青梅竹马吧。”
青梅竹马,哼,他对她做的事算是青梅竹马做的吗,冷笑一声,正要反驳,突然听到身后有人说:“这顿饭,算我账上。”
两人同时转过身去,只见傅旭东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后面,正似笑非笑地看着程熙恺,她不由地心中一暖,“四哥。”
傅旭东看了她一眼,神情闪过一丝愠怒,示意她闭嘴。随即转开眼,看着程熙恺。
程熙恺笑得依旧玩世不恭,“傅四倒是大方,平阳算你什么人,让你这么挂心,也不怕你女朋友吃醋?”
平阳闻言一愣,循声望去,刚才一时没注意,这才发现傅旭东后面果然站在一个女子,被程熙恺一说,神情有些尴尬。斯文干净的一个女孩子,给人的感觉还像个学生,却不是傅旭东一向的类型。
傅旭东却不以为意:“这种事不劳你操心,有空还是操心一下你老婆吧。”说完也没管程熙恺顿时就沉下去的脸色,拉起平阳就走。
爱与不爱不成正比(1)
他拉起平阳就走,身后的女孩子顿时处境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看了一眼一旁面色阴晴不定的程熙恺,想了想,还是跟了出去。
出了饭店,傅旭东仿佛才想起后面的女孩子,见她跟在后面,简单交代了几句,让她先走。她看了平阳两眼,似是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说,自己坐了车先走。
一路上,傅旭东一言未发,只专心开着车,当她是空气。她侧过脸偷偷瞄了眼他的表情,见他一脸阴沉,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只知道又惹他生气了,而且这次是她不好,于是心里忐忑,看着他阴晴莫测的脸,绞着手,不知如何是好。
如此再三,傅旭东终于被她惹得不耐烦了:“有话就说,别给我吞吞吐吐的。”
她面上一喜,他肯说话,就是还有转机,于是在他面前扮可怜相:“四哥,我知道是我不好,我不该跟程熙恺一起吃饭,但是他帮了我一个忙,我欠他人情……你知道我不能欠他人情,一欠的话,以后就更撇不清关系了……所以……所以……”说到这,想起刚才的一幕,不由尴尬万分,就顿在了那里。
“所以你就让他占你便宜?”他讽刺地一笑,接过了话。
“不是……”她急忙否认,“他之前对我挺客气的,我不知道他会这样……”
“我警告过你的,你以为我在开玩笑?”他眼中怒气未消,出口更是不留情。
她莫名地就觉得委屈,是她的错吗,又不是她去招惹程熙恺的,他要缠着她,她有什么办法,现在吃亏的是她,又说不过傅旭东,一句“四哥……”哽在喉咙里,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黯然地别过脸去,任他发脾气也好,任他出口伤人也好,事已至此,她都不在乎了。
傅旭东见她不说话了,不由叹了口气,只知道自己对她狠不下心,却不料连一点狠话都说不得。刚才从包厢里出来,竟看她被程熙恺搂在怀里,天知道他那一刻有多愤怒,明明告诉她开离他远一点,明明告诉她他不安全,她还硬要往火坑里跳,她到底懂不懂保护自己?
努力地克制自己才没有冲上去,程熙恺的话却多少让他愉快了些,平阳不跟他生分,敢情这小子还在吃他醋,想到这心里不由就有了些得逞的感觉,一时也懒得跟他计较,要不然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
眼下情势倒转,反倒变成她跟他生气了,他回过神来,语气缓了缓,尽量心平气和:“以后有什么麻烦找我,别再惹出事来。”
她情绪低落,连带话也说的僵硬:“不都是欠人情,欠你的跟欠他的有什么区别?”
他一听,顿时就恼了:“平阳你还真跟我较上劲了?”
她摇头:“没有,四哥,我说的是实话,你不要对我那么好,我会还不了。”
他哧笑一声:“难道我对你怎样还要看别人脸色?”
她回过头来,有些为难地看着他:“四哥,我说真的,你对我那么好,我会还不了。”
他敛了笑,脸色顿时沉了下去:“我什么时候说要你还了,真要你还,你一辈子都还不清。”
“那……只能等下辈子了。”她自知惭愧,喃喃自语,头低了下去。
他晚上不住这,进了小区,没驶入停车场,只把车开到楼下。她开了门要下车,却被他叫住。
一个墨绿色的手提袋塞了过来。
“什么?”她问。
“新茶,一位宜兴的朋友送的,我嫌它太淡,比六安瓜片还要淡一些,你一向喜欢清淡的,解解酒,正好别浪费了。”
说的理所当然,她接的也理所当然:“谢了。”
说完,拿了东西正要下车,突然又想起什么,转身跟他说:“四哥,你那个女朋友看着不错,对人家好一点。”
他闻言,不禁一笑,解释说:“瞎说什么呢,程熙恺的话也能当真,她……”话没说完,车门已经合上了。
眼看着她匆匆走进去的背影,他只能把剩下的半句话咽了回去,又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心底比喝了浓茶还要苦涩,算了,何必解释呢,解不解释又有什么区别?
平阳回到家,特地烧了壶开水,又找出了套宜兴紫砂壶,因为长期不用,壶盖杯底积了厚厚的一层灰,打了温水在脸盆里一个一个耐心地擦洗,洗完又用干布细细揩干,杯面上细致的纹理滑过指腹,有种沙沙麻麻的感觉,就像阿布的手轻轻抚过她的掌心。
她心头猛地一颤,拈在手里的茶叶全洒在了桌面上,顿时一阵意兴阑珊。想了想,仍是把紫砂壶收了起来,放回了橱柜,只拿了个普通的玻璃杯,沏了杯茶。茶叶只是一般,味道也确实如傅旭东所说的那么淡,只是看着杯子里浮在杯面上一颗颗象牙一般形状嫩绿的尖儿,不由就觉得满心欢喜,清波摇曳中,她看到自己倒影中支离破碎的眼,热气拂面,顿时整张脸都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