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她有哽咽了,“不是你的错,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跟四哥在一起的,你那么爱他,是我毁了你的幸福。”
“别这么想,阳阳”,平静认真地看着她,“说不难过是假的,你到底是隐瞒了我。在手术室门口傅旭东当着大家的面说孩子是他的时,你知道我有多惊讶多难堪吗?可是也是那一刻我终于明白,傅旭东他根本就不喜欢我,也根本不可能喜欢上我,这段时间他待我虽好,也是因为你的缘故,我们不合适,勉强在一起也不幸福。”
“二姐……”
“我们已经解除婚约了……”
“什么?”虽然是意料之中也是早晚会发生的事,她却还是惊呼了一声。
“你住院后的第二天,他就来家里道歉退婚,爸妈气得不得了,当着傅家人的面,又不好发作,却都没给他好脸色看,爸爸气得直接进了书房,他跟进去,跪了一晚上……”
“爸爸有没有为难他,他人呢,他怎么样了?”她一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了平静的衣袖就问。
“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放心,爸气归气,总不会拿他怎样……只是他失踪了好几天,一直找不到人。”平静犹豫了下,没把傅旭东不肯来看她的事实告诉她。
她眼里的光芒又淡了下去,颓然地松开手,无助地绞着拉高到胸口的薄被,默不作声。
平静分开她的手,扶她坐起来:“好了,先别想了,先吃点东西,我帮你带了你最爱吃的芒果布丁,要是太腻的话,还有新鲜的芒果,看看要哪个,我帮你弄?”
“二姐!”她一把抱住平静,“虽然对不起是最没用的话,但我还是想说对不起,非常非常对不起,你是唯一信赖我的人了,但我却那么自私地伤害了你,你却还是对我这么好,我怎么过意地去啊?”
“你一点都不自私,阳阳!”平静搂住她,“你要是自私的话,早跟傅旭东在一起了,何必成全我们,不过这一次你一定要跟二姐说实话了,你是爱他的,对不对?”
她看着平静,平静的眼神异常清澈,清澈的她几乎无所遁形,她知道她再也没法撒谎了,也没必要撒谎了,只是她依然无法正视着平静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于是垂了眼轻轻地点头,轻轻地,不敢用力。
平静重新抱住她,仿佛松了口气:“傻丫头,何苦这么折腾自己呢……相比我这几年的顺顺利利,你吃得苦可够多的了,答应二姐,有时候做人别那么犟,该服软的时候服一下软,不吃亏的。傅旭东对你好,我再迟钝也看得出来,遇上这样一个人不容易,一辈子可能也就这么一个,千万不要再错过了。”
她伏在平静肩上,顺从地磕了磕下巴,可是她心里到底是知道,傅旭东是不会轻易原谅她了,要不然,他不会不来看她,一次都没有,真的一次都没有。
有好几次,她睡得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坐在她身边看她,然而挣扎着睁开眼,却一个人都没有。她甚至装睡,追出过走廊,问过护士,问过看护,都没有。
她是失望透顶了,才肯说服自己相信,一次都没有,真的一次都没有。
得到的原谅与失去的信任(3)
出院后,她就一直住在家里,一方面养身体,另一方面,江亚是怕放任她一个人在外面再闯出什么祸来。她没力气,也懒得争辩,由得他们安排。
方姨还是每天给她炖汤,她肠胃调理好,气色终于好转了些。
平静到底没有留下来,去了上海工作,她舍不得她走,却是最没有理由也最没有资格留住她的那个。走之前的晚上,父亲找了平静单独谈话,之后他们又偎在床头讲了大半夜的话,她知道平静是真的没有恨她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最后,平静捏了捏她的手:“小丫头,你一定要幸福哦,不然才是真的对不起我。”
这还是他们小时候互相鼓励的动作,她只能拼命地点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重新回去上班时,同事都只当她生了场大病,一整天应付嘘寒问暖的慰问,又要补上这段时间拉下的工作,顿时有点力不从心。午休时,她在茶水间捧着茶杯发呆,怀孕后一度的呕吐和肠胃不适让她戒掉了咖啡,只用茶水提神。家里的茶太苦,傅旭东上次送她的茶叶整盒有四小罐,她想起还剩了不少,前几天特地过去拿。这边的钥匙还是在的,而那边的,已经不见了。
身边有同事在跟男朋友打电话,一苏州姑娘,讲普通话嗲声嗲气,听的人头皮发麻。她看了看手边始终待机的手机屏幕,叹了口气,添了茶水出去。
晚上回家才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劲,她回家后,江亚破罐子破摔,对她也什么大指望了,所以反倒比以前少了很多唠叨,而父亲平振华则保持着一贯的冷淡态度,对她仿若视而不见。但是那天在饭桌上,他难得地开了口:“平阳,吃完饭跟我出去走走。”
“爸,有什么事?”她顺口就问了出来,一旁江亚给她递眼色,她垂下头去,不敢再问。
他们沿着山路往后山的果园去,老人家一路无话,体力却比她好得多,她特地换了球鞋,上上下下,还是累得气喘吁吁。
从大路往果园里去有一条引水的人工水渠,两步左右的宽度,平振华先垮了过去,她站在后面犹犹豫豫,没有把握,总怕到一半会掉下去,最后还是为难地看着父亲。
“给我跨过来,跨不过来你就不是我平振华的女儿。”平振华在对面命令她。
她咬了咬牙,狠狠心冲了过去,只是到底还差了一脚宽的距离,整个人就要栽到水渠里,幸好平振华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了她。
她爬起来的时候有些狼狈,平振华却笑了:“阳阳,你想想看,你从小到大哪次栽跟头的时候爸爸没拉过你一把?”
“爸爸……”她看着平振华,眼眶都红了。
“在哪里栽过跟头就要长记性,不然再跌倒了,只能被人笑话。”这是平振华一直教导她的话,可是她总是学不乖。
他们进了果园,正是杏子上市的季节,枝头上挂高挂满了果子。他们在树林里穿行,不时摘几个下来放在果篮里。
她意兴阑珊地跟在后面,平振华回头叫她:“多摘点回去,让你妈妈拌了杏子酱做青团,也好给大家尝尝鲜。”
她应了一声,又问:“这两天有客人过来吗?”
“你们闹出这么大的事,我们几个老人家还能睡得安稳吗?”平振华没有朝她发脾气,声音里却有掩不住的疲倦和无奈。
她惭愧,不敢再做声。
平振华叹了口气:“你回来后我一直没管过你,你以为爸爸就真不把你当一回事了吗……这事你们实在太荒唐,傅家老四那天在我面前跪下了,我当时气不过,嘴上没肯松,不过他对你什么心意,我算是知道了,你呢,阳阳,爸爸想听听你的意见,免得你再栽跟头,这可是爸爸最后一次纵容你了……”
她犹豫了一下,说:“爸,您……别怪他,这事主要是我的错。”
“你一个巴掌能拍得响吗?”平振华瞪着她,“要不是你二姐通情达理,我现在是不是还要等着看你们姐妹反目成仇呢?”
“爸……”她拉住抱住平振华的手臂,隔了这么久,终于敢跟他撒娇。
平振华拍拍她的脑袋:“阳阳啊,我们也年轻过,别以为我们上一代的人就不懂什么叫爱情,当年我追你妈追了三年,要说你这个死心眼的脾气还是遗传了我……”
“真的吗?怎么从来没听你们讲过?”她讶异地看着父亲。
“要不是顾着你妈妈的面子,我怎么着也要炫耀一下的。”平振华笑了起来。
“又不是妈妈倒追您,她有什么没面子的?”
“那时候我分配到浙江县里当书记,你妈妈是镇上大户人家的小姐,也是当地出了名的美人,有次看露天电影的时候叫我遇上了,托人去做媒,却说已经许了人家,连见我一面都不愿意。我一时不甘心,趁着赶集的时候在路上把她截到了,她不知道我的身份,骂我流氓,还说要告到县里去,呵,你妈年轻时可泼辣了呢……我怕影响不好,就没有强求。后来我调到了省里,以为你妈跟别人结婚了,就没再打听过。过了三年,有次下乡,也挺巧的,就给遇上了,不过你妈妈没认出我来。我跟人打听了一下,原来你妈妈打毛衣时不小心把针扎到了耳朵里,耳朵聋了,没治好,男方就退了婚。我也没跟你奶奶说就直接找人去做了媒,给说成了,你妈嫁给了我,认出我来,却骂我趁人之危,好一段时间没给我好脸色看。我知道她是忘不了先前的那个对象,但是我一直没有放弃帮她找医生治耳朵,治了好几年,一直没希望……后来她也放弃了,说对不起我,却倒是对我死心塌地起来。”
“那后来呢,妈妈现在的听力不是很正常吗?”她急着问下去。
“也许是你爸的精神感动了上天也说不定,我们放弃了一阵子,你妈的耳朵倒是自己好了起来,后来听力渐渐就恢复了,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你妈还常常念叨着,说可能这就是命中注定呢……”
“命中注定要嫁给您……”她抱住平振华,突然热泪盈眶,“爸,您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