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嘴唇颤抖,抖得说不出话来,就那样直直地望着他,眼泪猝不及防地从眼眶里滑落,转眼间又是泪流满面。
他看见她望向他眼里的恐惧和退意,一下子突然反应过来,这样的认知让他不由觉得害怕,忍不住上前要揽住她,她却迅速后退了几步,神情复杂地看着他,突然就开门冲了出去。
“平阳你去哪?”他喊了一声,急忙追了出去。
走廊上,她穿着高跟鞋颤颤巍巍地走着,走得极快。清冷的月光从窗架中投进来,将她单薄的身影拉成长长的一条线,影子在她凌乱的脚步中和月光交错乱舞,灵动而不可捉摸。他三两步追了上去,一把拉住她:“平阳你要去哪?”
她没有回头,声音哽咽,慌乱地想要挣脱他的手:“四哥你让我走!”
“走?上哪去?事到如今你以为我还能心甘情愿地看着你走?”他被她自以为是的话气到,攥着她手腕的手不由加大了力道,怒不可遏,几乎是恶狠狠地盯着她。
她回头惊惧地看着他,眼神慌乱无助,看着他,不可置信。
嘴唇微微张开,颤了颤,正要说话,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厉喝:“平阳你们在做什么?”
她和傅旭东同时僵住,回过头去,平宁站在对面,神色古怪地看着他们。
“大姐……”平宁锐利的视线扫过来,她浑身一颤,顿时有种被看穿了的感觉,舌头僵了下,声音几乎在发抖。
身侧的傅旭东还算镇定,不着痕迹地把她的手握在后面,宽大的手掌包裹住她因紧张而蜷成一团的小手,示意不用担心。
平宁站在原地没动,视线却停在了她和傅旭东握着的手上,抬头又见她脸上泪痕未干,发丝凌乱,不由更加狐疑,皱眉,问:“你们不去前厅在这边做什么?”
“没什么,”她摇头,偏过脸去不敢正视平宁的视线,“我心情不好,跟四哥聊了一会。”
“聊个天要弄成这样?你知不知道今天什么日子,知不知道客厅里有客人在?还由着自己胡闹?”平宁有些生气,又恼怒地看了眼一旁脸色同样很难看的傅旭东。
平宁原本只是无心的叱责,她心里有疙瘩,话落到耳里却只觉得刺耳,一下子拗劲就上来了,用力甩开傅旭东拉着她的手,气急败坏起来:“我又哪里胡闹了,难道我连出去走走的自由都没有吗?你怀疑我什么?”
平宁被她的话噎住,看了一眼傅旭东,神情有些不自然,咳了声,说:“不是我怀疑你什么,你自己做事要知道个分寸,今天什么日子,客人还都在前厅,你不打声招呼就出来,跟傅四在这里哭哭啼啼的,叫别人看见了会怎么想?妈妈为你的事已经够伤心的了,你要再闹出些什么状况,叫她怎么做人?”
又回头看傅旭东:“平阳不懂事就算了,你怎么也由着她胡闹?”
傅旭东神色凝重,仿佛有什么话要说,却迟迟没有开口,犹豫了一会,看着平宁正要说话,却被平阳一下子挡住。
“不就是怕丢你们的脸吗?”月光下,她惨白的脸上神情麻木,唇角上扬,讽刺地冷笑:“呵……放心,你也知道我跟四哥住一块儿,要有什么早就有了,又何必拖到现在,有人爱说闲话让他们说去,在他们眼里,我早就没脸没皮了,这些闲话算什么?你帮我告诉妈妈,我不会听她的安排跟别人结婚的,如果她觉得没面子,就当没有我这个女儿好了。”
“平阳!你……”平宁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气得浑身发抖,伸手一个巴掌就要甩上来。然而没等她碰到她的脸,一直沉默着的傅旭东突然拉住了她的手,平宁吃了一惊:“你拦我做什么?”
傅旭东原本低垂的眼突然抬了起来:“你不要太逼她,她心里也不好过。”
平宁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用力挥开他的手,回头,平阳却已经走了,她气得跺脚:“叫你还帮着她,她这个臭脾气多半还是被你宠出来的,这样下去谁还管得了她?真不知道上辈子欠了她什么……”
他抬头望了望庭院里平阳孤单的背影,万般滋味涌上心头,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平宁回头审视了他一眼,仿佛刻意提醒说:“不是我怀疑你们什么,但是有些丑话我还得说在前头,平阳不懂事,一任性起来,什么事情都可能做得出来,你是有分寸的人,应该知道哪些事能做哪些不能做,不要什么都由着她,免得以后关系更麻烦……还有那件事,你妈有跟你提起过吧……”顿了顿,看他瞬间难看起来的脸色,就住了口,没有讲下去。
他好久没动,保持着望向外面的动作,一言不发。眼底却有雾气浮起,雾霭重重,眼前顿时模糊了一片,模糊地就像他们根本看不见头的未来。
他心里暗叹,平宁的那翻话,到底是说得太迟了,早就太迟了……
可是如果早一点,他们会不会走到这样的地步?
对或错,谁都没有答案,他只知道,纵使是不可能,今生今世,他再也不会放她走……
至少还有人快乐(2)
傅旭东找到平阳的时候,她正坐在山路边的石凳上,望着山下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他把车停在一边,朝她走了过去。
夜风吹得她簌簌发抖,紧抿的双唇早就青紫。他摸摸她冻得冰凉的双手,脱下西服,披在她身上,她一颤,低了头不肯看他。
他蹲下身子跟她平视,手搭在她肩膀上,帮她理顺凌乱的发丝,轻声说:“平阳,我只想确定你好不好……不然我会……很内疚。”
她缓缓抬起眼,朝他摇了摇头,又把头靠在他肩膀上,疲倦地说:“四哥,我走不动了……”
傅旭东任她靠着,久久地没动,风吹得她的发丝在他颈间缠绕,密密柔柔,甩不开,也挣不脱。好一会才听见他说:“那就别走了,我们回家。”
回家,去哪呢?她还有家吗?她把头埋在他怀里,满心的苦涩,眼泪却早就干了,连同她的心一起干涸了……
走道里的声控灯亮起,他掏出钥匙开门,她跟在后面,才想起自己走的匆忙,东西全落在山上,想了想,只能没有任何选择地跟着他进去。
“先去洗个澡,冻成这样,要感冒了。”他毛巾和替换的衣物递给她,把她推进了卫生间。
她洗了很久,莲蓬头滚烫的水流冲击下,短短一晚上发生的事情全都蒙太奇一般在脑中回放,所有的羞耻和不安随着热水一起浇注在她身上,微微刺痛的灼热感让她想起他细抚时带来的悸动,整个人颤了一下,脸上顿时滚烫,只觉得万分可耻。更痛恨自己的清醒,为什么她会这么清醒?
如果彼此都喝醉了还能借口酒后乱性,可是她清楚都知道他们都是清醒的,只是她为什么会答应?为什么还会答应?
一定是太寂寞了吧,太寂寞了,所以才会想念一个温暖的怀抱,所以在他欺身而上的时候并没有推开,所以沉湎在一时的欢愉中不能自拔……沙沙的水声下,她不断地以寂寞为借口为自己开脱,内心的恐慌却如无底洞一样,幽幽深深,一眼望不到底。
因为结束时,他在她耳边说他爱她,爱这个字眼对她来说太沉重,沉重地她再也不想提起。她只觉得害怕,害怕地浑身颤抖。
穿衣服时,她抬眼看到镜子里自己因热气而娇媚如花的脸,竟然有说不出的厌恶和愤怒。一把拂开洗脸台上的瓶瓶罐罐,在一地乒乒乓乓中失声痛哭。
傅旭东见她洗了很久都没出来,心急之下正要去敲门,还没走到门边却听见里面东西倒地的声音,心里顿时一紧,想都没想就冲了进去。
卫生间里狼藉一片,她湿漉漉地靠在洗脸台前,一手攀在台面上,一手掩住脸低声呜咽。他扫了一眼,顿时猜到了怎么回事,心里很不是滋味,垂手站了好一会,才过去拉起她,“起来,平阳。”
她不动:“你走开。”
他坚持,手上使了点劲:“起来。”
她却用力推开他,脸依旧埋在手中:“你走……别管我。”
他不知怎地就生出一股怒气,手还攥着她的手臂,二话不说,一把就把她拖出了卫生间。
回到沙发上时她已经平静了很多,只是抓了个抱枕跟他隔开了一些距离望着窗外不肯说话。他帮她倒了杯水搁在茶几上,两人一时无语。
仿佛过了很久,他看了看指尖快要烧到尽头的烟,终于开口:“平阳,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你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