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罗望向它,眼眸中有极为复杂的情绪,半晌才道:“你忘了吗?我们是一起修习的,你会将重要之物,以何种办法藏在何处,我都能猜到几分,来这里之前,我先去了西罗县璐娘家宅,果然找到了蛛丝马迹,便顺藤摸瓜,破了你的封印,找到了十六的魂魄。”
“以前修封印之术时,我老是输给你,其实,那是我故意的。”说到最后,红罗眼中隐隐有亮光一闪而过。
李玄慈却不关心这些,只重新抱起十六问她讨要魂魄,红罗从怀中掏出一个花纹繁复的锦囊,小心地打开,有青色的小小火光从里面飘出。
“这就是十六的魂,快!”何冲大喜,冲了上来,然后捏了个诀,十分小心地将空中的魂魄引进十六的眉心之间。
那青色的火光,就这么汇入进十六的眉心里,半点踪迹没留,何冲守在旁边,恨不得立刻将十六摇醒,却也耐着性子,等待她睁开眼睛。
李玄慈极为专注地望着怀里的十六,眼中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她的身影,紧紧盯着,不错过任何变化。
突然,十六睫毛颤动,猛地张开了眼睛,眸子中光华流转,似有极浓烈的东西在里面翻腾着。
李玄慈目光一瞬充斥着狂喜,抱住她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太久了,等了这样久,终于又见到这双眸子了。
然而,下一刻,似乎清醒了些的十六,便挣扎着抓住他的衣襟,极为艰难地说了句。
“格老子的!”
她此时还太过虚弱,只剩下极强的怨念,支撑着十六以微弱的音量,说出这句脏话。
李玄慈挑了眉毛,望着这刚醒便胆大包天骂人的十六,竟笑了起来,如漫天遍野的春花盛开,全是遮掩不住的欢愉。
下一刻,十六原本忿忿的眸子突然睁圆,用尽所有力气用力推了抱着她的李玄慈一把,口中喊着“小心”。
作用力之下,把自己从他怀里推了出来,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哗!
是利剑刺破血肉的声音,李玄慈的剑深深地在扑上来的玄青肩上捅了个血洞,将他的攻势止在半空,便落了下去。
可李玄慈却一眼未看,急急将地上的十六抱起,手托着后脑,一抹便知道起了好大一个包。
他拧着眉,眼角的烦躁与暴怒都快溢出来了。
“蠢货。”
也不知在骂谁。
*
关于善狐、野狐和狐仙试炼,参考于古籍并做了适当改编。
《翼神編》卷六《狐仙請看戲》也載:「泰山娘娘每六十年集天下諸狐考試,擇文理優通者為生員。生員許修仙,餘皆不准。六十年考一次,為一科耳。」
《子不語》卷一載狐生員之言:「群狐蒙泰山娘娘考試,每歲一次。取其文理精通者為生員,劣者為野狐。生員可以修仙,野狐不許修仙。……如某等,學仙最難。先學人形,再學人語。學人語者,先學鳥語;學鳥語者,又必須盡學四海九州之鳥語;無所不能,然後能為人聲,以成人形,其功已五百年矣。……大率學仙者,千年而成,此定理也。」
七十一、秘密(2600)
“蠢货。”
李玄慈眉心紧皱,骂得十分真心。
光是从自己后脑传来的痛,他便知道这傻子方才磕得有多实在。
真是蠢透了。
李玄慈心里再清楚不过,十六的魂魄已取回,玄青也不会再来招惹他。
刚才那番动作,无非是玄青看出他全然不在乎旁人死活,便想趁着红罗分心十六之际,胁迫她逃走。
李玄慈本来半点不着急。
玄青窃魂,他必是要杀的,早死晚死,无甚区别。
红罗还魂,李玄慈心中亦不感激,此事本就因它多事才被牵连,况且就算红罗不出手,他也有自己的办法逼得玄青还魂。
它们爱如何缠斗,是这两只狐狸精的事,若是真不长眼撞了上来,不过是他再受些累,将二狐一起刺个对穿罢了。
他算准一切,善恶皆不入眼,可偏偏算漏了怀里这个蠢货。
明明平日里懒馋成性,今日却如此不合时宜地勇猛异常,自己神智刚刚苏醒,连骂脏话都没多少中气,推起人来,倒壮得能倒拔垂柳一般。
李玄慈摸着十六脑后鼓起的大包,眉眼间难得地浮现了些遮掩不住的烦躁。
倒是何冲,上前细细摸了下包,又翻了翻她的眼皮,掐着下巴看了看舌头,脸色淡定下来。
“应该没大事,过会儿就该醒了。”他这个亲师兄,倒老神在在。
“十六兄弟真没事吗?刚才听着砰的好大一声。”金展是个好侍卫,凡事不须吩咐出口,便替主子问在了前面。
“方才我看了,瞳孔没散,舌根没坠,应该没什么大事。”
“她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在山上时便不安分,既爱跑跳,又爱上树偷果子,拳脚功夫还差,从小到大,不知摔了多少次,我们师兄弟人人都给她处理过跌打损伤,一个个都练出经验来了,她也还是没长记性。”何冲说得自己都觉得有些丢他们师门道教正统的脸面。
三人连同还昏着的十六,一起陷入短暂的沉默。
这头算是有惊无险,不远处,却是一片血色浓艳,玄青躺在地上,胸口的洞里不断有大股的鲜血涌出,身上穿着的灰僧袍迅速晕染开来,倒是一派诡异又艳美的绝景。
它的面容,像是白蜡在盛暑融化,不断变化着模样,刚才还是少女模样,一会儿就变成了个再寻常不过的中年男子,然后又成了孩童脸庞,顶在成人的身体上,格外怪异。
直到最后,如同蜡烧尽了,终于露出一张一半半是狐、半是人的脸庞,艰难地咳着血,喘息着,唯独那双眼睛燃烧着最后的生机,死死盯住站在它身前的红罗。
红罗的眼睛也在望着它,复杂的情绪像水波一样在眸子里翻滚着,似乎想要不看它这副惨淡的模样,却最终都没有移开目光。
不知过了多久,红罗叹了口气,从手心凝出一朵小小的、闪着金的赤色花,轻轻呼了口气,将这花向玄青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