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1 / 1)

这声救,不是出自唐元之口,不是十六,更不是金展,反而来自李玄慈,惊得连看不见的十六都转头“瞧”他。

这副样子倒让李玄慈轻笑了下,“怎么,你想全杀了?倒也使得。”

随即又展了眉眼,平静地说道:“这世上有许多该死之人,但这满洞的人,倒也不见得个个该死,他们活着,自然会有天定的好坏因缘等着他们应验,不必全折在这里,背后之人,就算真有那能做老天爷的道理,我也会叫他没这个本事实现。”

十六心中一时有些感慨,她初识李玄慈时,只觉得这是个对生死淡漠到无情的人,连着他自己的性命在内,都不十分在意,后来觉得,他倒也没那么坏,到现在,他居然也能说出这样的话,这其中多多少少也是与自己的一番机缘,才叫他变了吧。

她忽然生出一种荒唐的成就感,就好像自己亲手叫浮萍生出了根,扎进了地,叫他在这世上有了牵挂在意,做不成无悲无喜的索命阎王,反成了活十方人的怒目金刚。

这倒也能在她升仙的修行簿上记下厚厚一笔吧。

PO18洞仙歌生白骨,活死人

生白骨,活死人

十六脸上乐得笑出了些痕迹,被李玄慈一眼瞧见,却没做声,只是同她一般,轻轻笑了下。

唐元心中自然也觉得是要救的,于是拔剑相刺,可那看似轻软无比的薄膜,与灌注了真气的利剑相撞,却只发出了一声轻鸣,半点损伤也无。

不过唐元似乎早有预料,并不惊讶,这东西若是如此容易挣脱,也不至于困住这么多人,他又使了火诀、雷诀、依然无用,唐元眼中多了几分深思,看向了李玄慈。

他看向这数不尽的人笼,轻挑了下眉,淡淡说道:“看来是要我的血。”

十六却觉得有些不对,伸手拉住了李玄慈的衣袖,却被他轻轻拍了下,安抚着说:“我知道这是鸿门宴,只是戏台搭了,锣点响了,既然已经是戏中人,便继续唱下去吧。”

于是伸手将指尖从唐元的剑锋抹过。二人对视一眼,李玄慈望着漫天人笼中的一点,颔了下首,唐元接过剑,御剑而起,这次如有神助,剑风未触到实,那些薄膜就如熟过了的葡萄一样裂开溢出,中间包裹着的人纷纷落了下来。

然而那些人落下后,却呈现出十分怪异的状态,整个身体里所有骨节仿佛都化掉了一样,和灌了水的皮套子一样,鼓鼓囊囊却又柔软难支,接着仿佛从内里重新生长出骨头,将他们硬生生撑了起来,可那新生出来的骨节十分粗壮,狠狠硌在皮肤里,仿佛硬将野兽的骨架塞进人体里,这些人再睁眼时,只剩眼底一片血红,嚎叫着扑了过来。

何冲被这变故一惊,下意识举剑要砍,然而剑未落下,就想起这些人全是被掳来的平民百姓,被迫撤手,金展也上前帮忙,但不下死手,只能被逼得连连后退。

但唐元和李玄慈却似乎并不惊讶,反而继续御剑,银光如瀑,闪烁穿梭于交错的人笼中,又有不少人纷纷落下,何冲见状忍不住叫道:“师父,别砍了别砍了,他们全发疯了。”

然而那两人一人御剑,一人凝神,没一个理他的,何冲急得又喊了声,才换了师父一句“打昏”,就再无别的了。

就剩下何冲与金展两个做苦力的,劳心劳神将那些狂化了的“人”一个个打昏,可无奈越来越多,两人渐渐吃力。

“师父!”何冲刚喊了句,立马转头将从后面扑过来的狂化人推开,用剑柄在后颈一敲,让他昏了过去,才喘过口气继续说:“快扛不住了!”

可是两人依旧置若罔闻,银剑飞闪,又是不少人落了下来。

直到李玄慈眼神一凝,朝一点望去,说道:“那里。”

唐元这才掐诀施法,飞剑忽然变了方向,方才落下的人笼空出的缝隙汇成一条道,剑直刺道终而去,剑气将周围的人笼都荡开了些,何冲他们这才看见,那是个犹如心脏形状的肉壶,里面静静躺着一个少女,似乎有些眼熟。

霜刃如华,剑气横秋,有山止川行之势,不再是方才以锋划破的点到为止,而带着满满杀意,直刺中心而去。

待剑尖触上薄膜的瞬间,内里的少女忽然睁开了眼,额上迅速生出一朵极为妖异的血红花纹,利剑势不可挡地刺入其中,立刻就要刺进少女的瞳孔里。

然而下一刻,整个薄膜爆裂开来,少女却宛如仙人一般,不带一丝水色,浑身如光羽覆体,光而不耀,那些羽毛闪过一片金红,随即没入肌肤消失不见,仿佛被一团雾气托着,如沐竹烟波月之中,巾带舒卷自如,无风而自摆。

她如一片羽毛落了下来,最后停在离地面一寸的地方,静静注视着几人,开口说道:“你们终于来了。”

她声音仍是二八年纪,最是青春浪漫不过,反而一双眼睛,却和岩洞里积累了千年万年的沉潭一般,激不起半点波澜。

何冲看着眼前的少女,惊讶得嘴快合不拢,不只是因为这离奇的变化,更因为眼前站的人,他居然认识。

这竟是薛蛮蛮。

“怎、怎么会是你,薛蛮蛮不是死了吗,你、你又是谁?”何冲瞧着眼前这青春康健的大活人,愈发觉得世事荒唐,叫人难以置信。

“我从未死过,就连这躯体,也只是我暂时的居所罢了,不过,很快,你们倒是能亲眼看见黄泉门开,生白骨,活死人。”

“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终于能实现了。”

其余人闻言亦惊,唯独李玄慈沉默不语,沉沉看着眼前的薛蛮蛮,明晦不定。

薛蛮蛮注意到了,转过身来,靠近了些,声音里甚至带上了几分温柔,轻声问道:“怎么,你早猜到了吗?”

李玄慈抬头,二人的眼眸两两相对,竟俱是一般颜色,黑沉中带着亮,似开了锋的剑,带着锐气与戾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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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隐约猜到你的死有问题,不过没料到你有这般本事,能谋这样大一个局。”

“怎么说?”薛蛮蛮的声音却愈发软了,甚至连看他的眼神,都多了些缱绻。

“你假死之事做得天衣无缝,连尸体都没有半分纰漏,口中肺里都有含绿藻的河水,一眼望去就知是在那条河活活溺死的,我初时也未怀疑,你的侍女中途上岸后又被人弄死再抛尸河中,若是为了杀人灭口,也说得通。”

“但后来,查到是你那草包哥哥下的手,我心中就一直觉得有些不对。”

“为何?我借他的杀机隐去自己,做得很干净。”薛蛮蛮发问,她似乎并非真的对李玄慈的答案感兴趣,而是对眼前这个人感兴趣。

“就是因为太干净了。”

“你那哥哥若有这般机巧心思,就不会在侍女灭口时,留下这样明显的缺漏,又是与你的尸体间隔了二里,又是侍女尸体只有口中有河水而肺里无河水,若有内行人细查,保不准会露馅,倒不如把侍女藏回去再悄悄灭口,来个下落不明、死无对证。”

“但你做得太好,我只是隐约有些感觉,但无法确定。等后来守清真人事发,我才又想起,当日我们住进忠义侯府时见过的事。”

十六瞧不见,只能靠着大家说的话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到这里,忽然反应过来,惊呼道:“那个香案!”

何冲还不明白,追问什么意思,十六低声解释道:“你记不记得,当时我们就看出了那里曾摆过香案供奉,只是临时变了摆设,草草敷衍了一番。当时我不知是何用意,现在想来,有人将供奉的痕迹抹去,却又偏偏故意留下线索引我们发现,实际上就是为了留下线索,将我们一步一步引导着怀疑到守清真人身上。”

李玄慈微颔首,“此人能在落水一事上下手,又知晓守清真人这等闺阁绝密之事,能在侯府设下暗示,若单论其中一件,自然不止一人能做到,但要合起来,思来想去,只有一个不可能的可能,就是彼时早已死去的薛蛮蛮。”

“何况,守清原本是不知道自己身世的,她师父研制转胎丸一事是绝密,又中途停了,并没多少人知道。结果隔了那么多年,她怎么就突然知晓内情,被刺激到如此疯狂的地步,还掺合了一个当时都未出生的薛蛮蛮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