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1 / 1)

“弄出这么大动静,连赌坊都烧了,那可是个日进斗金的地方,弃了那里,和往水里扔银子没什么区别,能让赌坊的庄家宁愿关门也不愿交出来的东西,自然比银子还要紧。”十六说道。

“这样要紧,所以也没叫他知道是什么,只知道被供奉在一个铜匣子里,还交代他拿回来后自会有人来取,若暂无人来,就把身上的整银去和菜场小贩、肉店屠户、酒楼跑堂、药堂大夫、妓院龟公之类的人换成散碎银钱,按时从空隙丢进箱子里去。”

“好怪的要求。”十六皱起眉,总觉得这事实在蹊跷得很,“这听起来不像是护送东西,倒像……”

“倒像什么?”李玄慈看着她眼睛瞧不见,还在那思索得认真,忍不住翻了个身,倚她倚得更近了些,额头都快贴上她软乎乎、肉嘟嘟的小肚子。

十六看不见,便也瞧不着李玄慈的浪荡样,只认真回答道:“倒像是在用人气养着什么精怪。”

“这些个地方全是三教九流来往最密的地方,和他们换银子,这银子上便聚满了各处的人气儿,如果是这样,我便知道这东西之前为什么要养在赌坊了,那儿的银子上沾的全是人欲,最适合养这种精怪,平日里没有古怪都能养出来一二。”

她越说眉头皱得越紧,最后被李玄慈轻轻弹了下脑门,刚好弹在那成了川字的正中,十六猝不及防,身子往前跳了一跳,恰好被李玄慈拥了个满怀,他伸手就将人揽了过去,安抚里带着些认真,说道:“好了,现在人在手上,我不会这事没了交代的。”

这话明显就是糊弄十六呢,可她如今还真挺好糊弄的,大被一蒙,反正眼睛也瞧不见,就睡得昏天黑地、不知西东,真把这些事儿都撩给李玄慈了。

不过他还没料理明白,没过两天,她那倒霉师傅就被这群兔崽子找上门了。

师父唐元回来的时候,十六正摸摸索索地倚着门打算出去晒晒太阳,虽然眼睛瞧不着了,可那暖和劲儿她还是能体会的。

可前面突然挡了一片阴影,把太阳都遮着了。十六以为是师兄又在这捣乱呢,好声好气地商量:“挡着我了。”

说了也不见应,十六心里有些不服气起来,怎么挑她个半瞎欺负呢,于是拉高了些声音,“再不把太阳还给我,我可告状去了。”

也没说是给师父告状,还是给李玄慈告状,反正这俩人谁都够何冲喝一壶的。

回应她的却是落在额头上的手指,跟摸小猫儿似的,揉了揉她的头发。

这手一落下来,十六就知道了,这是师父的手,总是暖乎乎的,指节上都是疤和茧子,指甲上还老有倒刺,明明一双挺好看的手,硬生生给自己造得糙成了树枝杆杆。

可十六在这老树皮的轻轻的抚摸下,却不自觉地变粗了呼吸,进气出气和那漏了的拉风箱似的,还带上了一点鼻音。

唐元没说话,任由十六慢慢低下头,再抬起来时,鼻尖红了一小块,说话倒还算平静:“又要麻烦师父了。”

“说什么麻烦。”唐元的声音平静得很,没什么起伏,那只手却轻轻拍了拍十六的头顶,“我总是要护你一辈子的。”

二人师徒情深,而从师父进门开始一直没敢吭声的何冲,此刻终于忍不住做小媳妇样,颇有些期期艾艾地说道:“师父,那我呢?”

他和十六都是门里算小的,虽然他比十六大了些,可往日里何冲也是被各位师兄拉拔长大的,小时候师父师兄们下山,给十六带玩意儿的时候,总也有他的一份,所以等后来他自己也开始下山历练,总是记得要给更小的十六买些新鲜吃用回来。

唐元终于回头来瞧了瞧这个倒数第二小的徒弟,轻描淡写说道:“你这一趟也下山许久了,等这摊子事完了,便早日收心回去,还有好多活儿等着派呢。”

何冲跟吞了清明第一颗酿好的酸梅一样,脸也快皱成了干涸的话梅,可也不敢说什么,只把那股酸气儿往肚里咽,嘟嘟囔囔地说了声:“是,师父。”

他没再多叨叨十六要不要干活的事,除了十六自己个儿,他和师父都清楚,这一趟下山,怕就是十六在门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历练了,之后再要闯荡江湖,守在十六身边的,就是她的夫君了。

二八七、松手

如今局面,大皇子已离京守陵,二皇子身死祭坛,三皇子落马废腿,一时间,竟决不出谁是赢家。

不过十六还是喜滋滋地去兑银子去了。

那日李玄慈咬了她一口之后,倒是大发慈悲,只留下句“榆木脑袋”,就甩袖而去。

不过十六如今哪里还怕他冷脸,厚着脸皮挣扎着拉住他甩开的袖子,跟个小猪一样坠在他身上,想再同他讨价还价一番。

李玄慈被这累赘坠得回首略略低头,就瞧见她那副期期艾艾的小没出息样,眉眼看似无波,心中却起微澜。

最后他还是冷着脸出手,狠狠捏了一把她的脸蛋肉儿,觉得和捏了块粘米团一样,嘟嘟肉在掌心里打过了个滚,就叫这剑下不留人的阎王在那糯乎乎的手感中松了口。

“眼大肚小,全给你,别撑坏了。”

简直意外之喜,十六不知道自己哪撞来的好运气,能这样轻轻松松就赚得盆满钵满,只能感慨有钱人都生的筛子手,指缝里漏的都够她吃三年。

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十六,怀着一朝暴富无人知的心情,特意租了头毛驴骑着去兑银子。

这都是经过她深思熟虑的。

若要靠走的,脚程太慢,而且她这辈子还没见过那么多银子,不知道会有多重多大,若是和块大石头一样,岂不是要傻眼。

本来也可以赁辆马车,不过穷人乍富的十六瞧谁都觉得可疑,生怕招了谁的眼,最重要的是,马车的价钱够来回走三趟毛驴了,她打了打小算盘,还是觉得毛驴划算。

于是十六拉了院子里的破板车,套在了赁来的毛驴上,打算叫师兄在前面赶毛驴,自己坐板车,打扮得和庄稼汉进城一样去取这笔意外之财。

不过两个庄稼汉还在热火朝天地套车等着奔赴发财之路,一只云头绒靴却悄无声息地踩上了那破得快掉渣的车舆上,十六抬眼正瞧着李玄慈那双眼睛,像是扑通掉进了夏日避光处的山涧,只觉得凉飕飕的。

“就打算这样去?”李玄慈开口问道。

十六有些不明白,可她是很谦虚的,所以诚心发问:“是不是太小了些,能载得动那么多银子吗,要是不行的话……”她咬咬牙下了决心,壮士扼腕一般说道:“我去租辆马车,那个大。”

李玄慈早已不会被十六散德行给气着了,听了这半截子傻话,也连眉毛都没动一根,反倒干脆说得更清楚了些。

“你就打算骑着这傻驴,兑了银子和你那师兄两人热热闹闹、没心没肺地按单子置办东西去?”

而且还是没他份的单子。

十六还真就是这么打算的,她倒不是真傻到连份礼物都不想着李玄慈的地步,只是在她心里,什么都比不过银子。

白花花的银子,拿来垫床就算再硌人她都觉得比棉花还软,搂在怀里就算数九寒天冻成冰坨也比汤婆子还热。

虽然李玄慈说那笔钱全留给她,不过十六并不想私扣,还按原来说好的分红给他。 ? 她心里既存了这个打算,就觉得实在是没有比这更好的礼物了,因此压根就没想着还要给他另备个东西。

可惜在那人眼中,金子掉在眼前都不会稍稍低眼。

俩人大眼瞪小眼地互望了许久,最后,到底还是李玄慈先松了手。

“去吧。”

这是个榆木脑袋,李玄慈早已知道,可要他时时亦步亦趋地追着提点敲打,他也觉得无甚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