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1 / 1)

“这便受不住了?”李玄慈轻轻歪了头,高高扎起的马尾轻轻晃动,发梢从肩上拂过,看起来不过天真少年模样,话语之意却越发血腥。

“我还要把你身上的肉割下来呢,一寸寸剜,片到极薄,再喂你吃下,直到最后,能透着隐隐的一层薄肉,看到里面的内脏,那时候,便能看见你的胃脏是如何消化自己的肉身的。”

“原汤化原食,自相残杀,岂不是很有意思?”

他这话虽是恐吓,可眼里的蠢蠢欲动却是真的,即便是身前这吃人无数才修得人身的女娃,眼里也忍不住流露出恐惧。

只有十六在后面翻了个白眼,这个小变态,又原形毕露了,他要真片鱼一样拿刀片这妖怪,还要塞给妖怪吃,那她便要立刻哗啦啦吐一地,以显示自己不与之同流合污的浩然正气。

好在,那女娃似乎被唬住了,便不用十六吐一地来表现自己的大义凌然了。

眼前这人虽看起来是个矜贵的小公子,可只有妖怪,才能如此清晰地分辨出同类的气息,这是个疯子,比自己还不好惹的疯子,而她这样的妖怪,最懂得用直觉识别真正的危险。

“我说,我说便是了。”那女娃哑着嗓子说道。

“方才我说的,也不全是撒谎,我确实是被赶出来的流民,不过我是胎里带了侏儒病,所以看起来如同孩童一般。”

“被赶进这里的人,初时还都正常,不久就全出现了怪状,一个个变得如野兽一般,只会爬地而行,渴求生肉鲜血,便开始自相残杀。”

“后来,大家发现,只要吃了旁人的肉,便能恢复些模样,也变得更加厉害,厮杀就更严重了。”

“那你呢,你身量矮小,如何取胜?”十六凑了过来,细细听着,忍不住打断问道。

“我身量小,因此发作得也格外早,可我智力并非真正无知小儿,很快便察觉到了异常,所以在其他人还未完全变异之前,便想法子诱使他人进入陷阱,吃肉喝血,早早就得了自保之力。”

难怪,十六点点头,这可真是意料之外,没想到是个侏儒症,还是个如此狠心之人,要知道常人突陷此境,哪怕为了自保,恐怕也难以立刻下决心去吃人,她却反利用这个机会,毫不犹豫设陷阱害人,心思之深、之狠,实在不容小觑。

“这里又通向何处?”李玄慈问道。

“这里,我也不知道。”那女娃血流得太多,连声音也弱下来。

李玄慈半点不着急,只是伸手又要去拔剑剜肉,那女娃连忙开口:“我是........真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些最厉害、吃了最多同类,恢复了常人模样的人,最后都往这边走,再也没有回来过。”

“我本来打算吃掉你们,彻底恢复原貌,便也从这里进入,去找出口。”

她彻底吐了个干净,再也说不出话来,身上血流得汹涌,面上现出青白之色。

一百二十四、梦幻泡影(2600)

艳色的血从破开的伤口汩汩涌出,似乎还带着鲜活的热乎气,溅在灰蒙的岩壁上,如同浇在雪地里的热水,瞬间凝开深刻的痕迹又迅速消散难见。

李玄慈的剑还刺在女怪的身体上,稍一动,便如牵动了木偶上的连线一般,让她一阵阵瑟缩,清秀面皮下深藏的满嘴獠牙也随之微微蠕动,像往血肉里钻的活虫,令人只觉胃中翻腾。

十六皱了下鼻子,总觉得这些妖怪是不是都十分不讲卫生,吃人吞怪后连口都不漱,一股子血腥味盖都盖不住。

该问的也已问完,李玄慈收了剑,那女妖怪一下子瘫软下来,只能勉强抵着岩壁站立。

“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放我走吧。”

女妖怪眼神闪避,然后一个不注意便从旁钻出,奋力往外逃着。

可李玄慈再次刺出的剑,也依然干脆利落,流星一般闪烁一痕光华,便直刺心脏,取了她的性命。

十六眼睛瞪大了,转向李玄慈,问道:“就.....就这么死了?”

李玄慈侧头瞥了她一眼,“你要把自己的后背,留给这样的人?”

十六再无话可说。

他们这一路,凶险非常,前路渺渺不知多少明枪暗箭,这女怪心思狠绝,百般算计,若真是在自己的退路上埋这么一个隐形陷阱,实为不智。

他们顺着之前的路,继续往更深处摸索。

两边陡峭的岩壁逐渐变窄,脚步声在狭谷中折返回荡,越往下,越似乘着扁舟,顺着激流浪荡的壶口河道颠簸而下,转瞬便要小心跌入那粉身碎骨的断崖瀑布中。

他们行走在一片迷蒙中,有眼等于无眼,而他们迎来的不是瀑布,而是在黑暗中的滑道,一脚踏空,还来不及叫,便双双跌进了脚下突然生出的暗道。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顶着十六的脊骨,一阵阵酸往心尖上掐,十六却狠狠咬住了唇,绝不肯没出息地叫出声。

只有手被她掐得生疼的李玄慈,知道这人暗里肯定吓得不轻,抽了手搂住她的腰,将十六纳入怀中,抱着她,坠入更深的黑暗当中。

“别怕。”他的下巴抵在十六的发顶上,低低的声音,像一根羽毛的碎屑飘进耳朵里。

感知在黑暗中失去距离,晕眩模糊了界限,他们两人不知不觉彼此相拥,缠成互相依偎的形态,像两棵藤,暧昧纠缠。

耳边传来的沉稳的心跳声,成了十六在这漫长的坠落中唯一的知觉,真切又实在,在离她不到几寸的地方鲜活跳动着。

在这无边的黑暗和好像落不尽的下坠中,在这一刻,他们只有彼此,再无旁人。

就在她似乎要在这黑暗中被完全麻醉的前一刻,眼前突然光亮,刺眼到让人禁不住流泪,他们从完全的黑暗一下子坠到完全的白昼中,耀眼得如同白日划过的流星,极致的纯白反而更为妖异。

砰得一声,十六与李玄慈终于跌到了底,她跌得浑身酸痛,花了会儿时间才终于能睁开眼,才发现竟落进厚厚一片云里。

十六龇牙咧嘴地挣扎着坐了起来,还没忍住扒拉了下李玄慈,才好容易立直了腰,打量起周围来。

“这是什么怪地方?”十六忍不住问道。

这儿竟然像云端之上一般,满眼都是望不尽的白昼,且那没有一丝瑕疵的天空,就这样低低垂着,这样白、这样耀眼,反带来了说不清楚的压抑感。

而他们就坐在大团的云朵之上,软得一塌糊涂,几乎要将他们的身体包裹进去。

他们明明往下坠了这样久,却反而像升到了云端,这一切都太诡异了,诡异到连光亮和白日,都如同藏着獠牙的风平浪静。

“哪都是路。”李玄慈环顾四周,“也哪都不是路。”

到处都是一望无垠的空白,从任何一个方向都能眺得极远,也因此任何一个方向都不是出路。

“这儿一定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