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环看了一圈,大抵猜到什么。
她揭开红炉上的龟形壶的壶盖,添了一杯热茶,道。
“昔去花如雪,今来雪似花,今昔相比,好似天翻地覆……”
她也极度伤心过,沉湎于过往回忆,感到天塌地陷。三百多年来,她一直在打听伏?的消息,可当她将自己这三百年道来时,忽然意识到这悠长的岁月,竟然只消三言两语就道完了。悉数过往,终成云烟。
冷月环端起那杯茶,道:“可等我讲完这段往事再细细想来,无论是花是雪,皆是红尘。”
伏?若有所思地看着炉子中的火。
或花或雪,或是或非,或爱或恨,或劫或缘,皆在红尘,有何分别。
如今围着一只红炉坐下煎茶的四个人,与三百年前围着一个土坑酿酒的四个人相比,看似经历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其实人还是人,情还是情,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你看。”冷月环掀开衣袖,露出雪白的手腕,上面是一串用金桂穿成的手链,暖黄可爱,与记忆中的金桂一样,“这是我在等你的时候做的,是不是很好看?”
伏?低头看过去,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有人道:“掌门,该去玄通宫了。”
只见凌烨子点点头,对大家道:“失陪,见谅。”
凌烨子离开了,伏?问冷月环:“他去玄通宫做什么?”
冷月环想了想,道:“应当是宗内的什么事吧,对了,我也要出去一趟,你们在缥缈宫歇息,我等会儿回来。”
说着,冷月环也出去了。
室内忽然就空了一半,那个来通报的弟子倒是没走,还在暗自打量着伏?瞧。
伏?问他:“你为何偷看我?”
那弟子的脸唰地通红,立刻道:“我不是偷看。”他挠挠脑袋,又犹豫地问,“你以前……是不是给过我一个羽哨?”
伏?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是谁,却一时想不起名字,回想着,“你是那个……那个……呃,小牛马?”
弟子愤愤,“是马小牛!”
“好,好,牛小马。”
马小牛无语,一屁股坐下来,红着脸说了一声:“对不起。”
“道什么歉?”
“你的羽哨,我采药时把它搞丢了,一直没有联系上你。你都帮我把话带给江师伯了,我却没能帮上你。”
“这个事儿啊。”伏?摸摸下巴,“那你赔我一个吧,三万两白银。”
马小牛目瞪口呆,结巴地道:“你…你再等我几十年,我肯定把钱还你。”
“为什么是几十年?你要下山卖身去?”
马小牛赶紧解释道:“江师伯说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打算退去掌门之位,……我,我可能要承担这个重任,那时我也许会有些钱了。”
伏?先是调笑,故作不信,反问道:“你?当掌门?”
“别小瞧我。”马小牛道:“当年我说要拿天下第一,我做到了,师伯的无心剑法我也学得已臻化境,师伯他夸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嘿嘿。”
伏?闻言打量他。少年的眼眸的确比当年多了不少锋芒,保有可贵的纯真,且这锋芒学会韬光养晦,有如浸在温水里,并不伤人,气质中还多了股子孤寡的味儿,说的这些话确实可信,不像吹牛,只不过还需再沉淀几年。
“可我听说证道之剑,先向有情人,你能断得了这尘世的情?”
“已经过去几百年了,我的亲人早已去世,我成名的速度还是慢了,可惜没有让他们亲眼见我名扬天下。不过这么些年来,我已经想明白了,修道,修的是问心无愧,不是为了证明给谁看的。”
伏?一笑,才问道:“你说说,凌烨子为何不当掌门了?”
马小牛道:“是因为方才那位姑娘吧。宗内都对江师伯的意见大得很,但他们也不敢说什么,只有师伯能弹那把伏羲琴,只要魔祖啼野没死,他们就一直都还要仰仗江师伯。”
伏羲琴是神器,非常人可驾驭,这倒是必然,但为什么是凌烨子?
“为何非他不可?”
“因为伏羲琴要至极无情之人才能弹响它。”
如此说来,凌烨子确实是最适合的人。
“你可知他为何至极无情?”
马小牛住了声,倒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道:“这是师伯的私事,我不能告诉你。”
这么一说,伏?就更好奇了,连哄带骗道:“方才出去的那位姑娘是我的亲妹妹,若是日后凌烨子与她成了婚,我就是凌烨子的内兄,我身为长辈不可以知道?”
马小牛有些犹豫,道:“那也……”
“凌烨子是你师父的师兄,而我是他的内兄,我们都是一家人,如此说来,三万两白银也不要你了。”
马小牛一听钱不用还了,当真心动,毕竟他是真的很穷,钱袋比脸还干净,但还是犹犹豫豫地看向了玄。
伏?顿了顿,道:“他也是自家人。”
马小牛这才低声道:“江师伯他……并不能算是人,我,我可不是骂人的意思!”
“你接着说。”
“师伯的名字是江素问,素问,是一味草药的名字,所以师伯他其实是一株素问草。草木无心,师伯是这天底下最适合修无情道的人。”
怪不得素问二字听来耳熟,原来是一株药草的名字。
“师伯的师父,也就是我的师公,多年前窥探天机,给青霄宗卜过一卦,发现青霄宗在千年之内将面临一场灭顶的劫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