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里含着委屈至极的泪。

营帐里突然安静下来,钟离牧看着眼里转泪独自蜷缩起来舔伤口的乔鸿影不知道说什么,只见乔鸿影舔着舔着就不动了,抱起两条腿蜷成一小团,两道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滴到虎皮榻上。

钟离牧眉头又皱了皱。

许久,乔鸿影吸了吸鼻子,睫毛上沾着水珠幽怨地望着钟离牧,哽咽道,“你才不开化,你全家都不开化!”

说罢又委屈地嘟囔,“我每天都会洗澡,才不是不开化,我很干净的么。”

钟离牧才明白刚刚那番话让这小孩伤了自尊。

“是我失言。”钟离牧偏过头低声道。

乔鸿影不依不饶,颤颤地扯住钟离牧的衣裳,哑声道,“我们没有医馆,不会制药,不舔伤口我就死了,你还想怎么样,谁都像你们中原一样会…养…膘呢,就知道…使…唤奴隶,吃肉吃酒,喜欢钱和女人。”

乔鸿影说汉语说的不太顺当,有的地方要停下来想想这个词是不是这么用。

所以可怜委屈里还莫名夹带着点蠢。

钟离牧轻叹口气,本想叫人拿些伤药进来,忽然想起来这小孩讨厌中原人使唤奴隶,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低声道,“在这等着。”

乔鸿影看着钟离牧掀开营帐的棉帘走了出去。

“也是一个混蛋汉人。”乔鸿影挣扎着从榻上爬起来,腿骨伤得有些重,乔鸿影只能忍着剧痛半爬半走往通风窗那边摸索。

再拖延下去,切心蛊会要了自己小命,只能暂且回桀族了。

乔鸿影刚爬上窗台,身后就传出一声咳嗽。

“你想去哪。”钟离牧问。

乔鸿影被抓了现行,无奈靠在窗台上,“我吸气困难,到外边吸吸气。”

钟离牧扔给乔鸿影一个包袱,乔鸿影怀疑地打量了一番钟离牧,又怀疑地打开怀里的包袱。

里面一丝不苟地整齐排列着自己原先穿来的桀族衣袍,一颗拴着红绳的六眼天珠,两个银镯子,还有几个装着药的小瓶子,外加几块中原特有的精致酥点心。

乔鸿影奇怪地看了一眼钟离牧,“什么意思…”

钟离牧表情上没什么波澜,淡然道,“你不算战俘,想走就走吧。”

乔鸿影满眼警惕地打量这位冷冰冰的将军,从包裹里捡出那颗六眼天珠重新系回脖颈上,又捡出一个银镯子丢给钟离牧。

钟离牧接下那枚银镯子,皱眉道,“我并非要你回报。”

“随便你,你们中原炼的银子不好的…有些西域的毒试不出来的。”乔鸿影回头轻笑,眉眼弯弯的,重新把包袱系好背起来,一手攀住窗沿,飞身跳了出去。

钟离牧静静望着乔鸿影消失的地方,回过神来,看了看手中的银镯子。

银镯上镌刻着咒语一样复杂的桀族真言,内侧则刻着歪歪扭扭的‘乔鸿影’三个蹩脚的难看的汉字。

“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钟离牧冷厉的表情缓和下来,眼神温柔如水。

与此同时,乔鸿影正坐在钟离牧的营帐顶上,穿戴好了衣衫,倚靠在角落里,一脸纠结地看着包袱里的点心。

纠结了半天,乔鸿影拿起一块酥饼,开始一颗一颗抠上边的芝麻。

“吃,不吃,吃,不吃…”抠一颗往嘴里放一颗。

芝麻抠完了,答案是不吃。

“哼…”乔鸿影把点心塞进嘴里,拿起下一块。

刚刚那个不算,重新算一卦比较好。

“钟离木头…别让我再看见你我警告你。”乔鸿影不屑地哼了一声,叼着酥饼,拎起包袱起身,忍着浑身的剧痛隐没进了夜色中。

乞尔山,桀族老巢。

乔鸿影回来时格外憔悴,刚蹲下身从浅河里捧了些水喝,微微波动的河面映出一个少年的古铜色脸庞。

是桀族的大王子,笑盈盈地拍了拍乔鸿影的肩膀,用桀语说,“你回来了,那汉人将军的头有没有带回来?没有带回来的话,阿爸不会给你解蛊法的。”

大王子脸色十分差,他不认为乔鸿影应该活着回来,也不想让他回来。

这个乔鸿影在桀族人眼里是个异类,而且是个不会打架的瘦弱的废物,大王子很不待见这个异类,只因为他母亲是送来和亲的中原公主,可汗对这个乔鸿影便多关照了些。

乔鸿影抹干脸上的水痕,嘴角扬起一抹冷笑,双手合十朝着大王子行了一礼,用桀语回道,“放心,我还给阿哥带了些礼物。”

大王子诧异地看了一眼乔鸿影,对中原人的好奇心驱使探头往乔鸿影腰间的鹿皮袋里望了一眼。

谁知,刚刚解开袋口,那鹿皮袋里骤然窜出一只拇指大的毒蜂,毒蜂嗡嗡猛扑到大王子脸上,乔鸿影眼看着那毒蜂把刺扎进大王子眼睛里。

大王子捂着脸在地上痛苦打滚,嘴里狠毒咒骂,“乔鸿影!你想干什么!你害我!”

乔鸿影一脚踩在大王子胸口,目光轻蔑地扫过大王子全身,美艳危险的一双眼睛斜睨着大王子,笑道,“啊,那切心蛊谁给我下的,你以为我不知道?”

大王子噎了一下,继续捂着眼睛哭嚎,“是谁!不是阿爸吗!”

乔鸿影眼中笑意更甚,“可汗可没你这么下作。怪不得我找遍了领地也没找到母蛊,原来是在你身上,阿哥,你真是我的好阿哥,你送我那碗奶茶我想都没想就喝了,没想到你下手这么狠。”

母蛊在大王子体内,对宿主没有伤害,却能控制乔鸿影体内子蛊的动静,看来大王子早就存了杀心,在乔鸿影深入天威营时催动子蛊,根本就没想让乔鸿影活着回来。

母蛊一死,子蛊便自然解了。

乔鸿影掰开大王子的嘴,两根手指夹着薄石片伸进去往舌根上划了一道血口,又在血口上抹了一把九巴蛇的毒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