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1 / 1)

到了大巴站,还要再转两路公交才能到伍家村。

伍妩出生后,伍参为了让她接受更好的教育,就搬到了附近的小镇上住。伍七则娶了张翠芳,留在村子里。

掉了漆的公交车,摇摇摆摆停在伍家村。伍妩走下来,摘下墨镜,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往她二叔家走去。

她离开村子时,年纪还小,这些年回来的也不多,村里的人认识不多。村子里的人看到她,几乎不敢认,没人找她搭话,伍妩也不理人。高跟鞋在新铺的水泥路上,敲出“登登登”的声响。

伍妩的爷爷给两个儿子各留了一套房子,两家的房子相邻,伍参搬去小镇,房子就空下来。伍妩走过,眼角瞥到自家老屋门框上密密麻麻茂盛的野草,冷笑了一声。

伍七和张翠芳都是普通的农民,可两人偏偏都是懒货,地里的草长得老高也不管,任由荒废。全家人,只靠着伍七一个人打零工活着。

伍妩推开伍七家破旧的大门,因为年久发出难听的“咯吱”声。

张翠芳和伍七听到声音,从屋里急匆匆地跑出来,看到伍妩,先愣一了一下,随后张翠芳的脸上挂上一副谄媚的笑,冲着伍妩走过来:“哎呀,你到车站怎么不提前打电话说一声,我和你二叔去接你。”

伍妩不留痕迹地躲开张翠芳要搭上来的手,隔着衣服搭在她的右胳膊上,淡淡叫了一声:“二婶。”

“哎,哎,快进屋,进屋。”张翠芳这么个人精,哪能看不出来伍妩有意避开和她的身体接触,她不敢再碰伍妩,走在前头招呼。

伍七从屋里出来,就在院子中傻站着,看妻子和伍妩交谈,两只手合在一起搓来搓去。

自从伍妩当着大家的面把他痛骂了一顿之后,他就有点害怕她了。

张翠芳从他身边经过,使劲揪了他胳膊一下:“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进屋泡茶。”边说边向后使了个眼色。

伍妩和张翠芳隔开了几步远,张翠芳都进屋了,伍七还没反应过来。伍妩从他身边走过,微微扭头看他一眼。

伍七身上的T上印着“华农农药厂”五个大字,衣领洗的松松垮快,上面还沾了不明的绿色和黄色,他比她记忆中更矮了。

“二叔,进去吧。”

她叫伍七,伍七的手还交叉在一起,不知所措地点头。

“哎,哎。”

他笨拙地在原地转了个身,进了屋,伍妩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微跛的右腿,生不出一丝同情,反而是痛快。

可怜的人,可恨的人。

八四

外面的院子没什么变化,但是屋里的装饰换了一波,伍妩看着新添的亚美特地中海风格的白色大衣柜,和整间屋子格格不入。

她的眼神在上面停了一会,就挪开了。

张翠芳指使伍七泡好茶,放在伍妩面前。

伍妩伸手在杯身上摸索,没打算喝。

张翠芳和伍七交换了眼神,被伍妩捕捉到,张翠芳脸上按捺不住的算计和得意,伍妩太清楚这个表情了,她不说话,等着张翠芳开口。

“是这样……”张翠芳开口,“之前你爷爷留给我们的地,当初说好西山的归你们家,东山的归我们家。后来你爸妈搬到小镇上了,说好西山那块地就归我们种。我们一直好好种着呢,就是最近这几年荒废了些……”

伍妩没说话,纤细的手指围着茶杯边打转,耐心等着张翠芳的下文。

她抬头看一眼伍七,他一直低着头,察觉到伍妩看他,抬起头来对上她的眼,又把头埋下去。

伍妩看他这个表情,知道来者不善。

他们在伍参葬礼上,把伍蒙当皮球一样攘来攘去的时候,他也是这种表情。

张翠芳挖他一眼。

“地你们种着,收成是自己的,不用和我说。”伍妩淡淡地说。

张翠芳拍大腿:“哪里还有收成啊,现在的形势这么难,靠地里那点收入哪能养起一家人。”

伍妩连装都懒得装了,直接问:“这和我爸妈的坟有什么关系?”

张翠芳没想到伍妩这么干脆,索性也不装了。

“现在村里要在西山盖工厂,就征用咱们西山的那块地。”张翠芳的声音越来越小,“需要你签字。”

伍妩把茶杯往前一推,水洒出来:“我不同意。”

西山那块地,埋着她的父母。

村里的习俗,人死之后都要回归土地。伍妩的祖爷爷祖奶奶,都埋在了西山那块地里,在伍妩的爷爷和奶奶相继去世之后,伍参把他们埋在也埋在了那儿。

后来,按照习俗,伍参和李念也被埋在了同样的地方。

“我就说她不会同意。”低着头的伍七闷闷来了一句,被张翠芳瞪眼骂了回去:“你给我闭嘴。”

张翠芳拉着凳子伍妩这边靠了靠:“小伍啊,二婶知道你孝顺,但是这死掉的人毕竟已经死了,不能再为难活人了,是不是?”

伍妩转头,淡漠地看着张翠芳:“我不为难。”

“我不会签字,地我也不会卖,我爸妈还有爷爷奶奶的坟,没人能动。”

张翠芳脸黑了:“你要是不签,工厂就没法盖,我们都和村主任说好了,等你回来就签字,你现在反悔,让我们在村里还怎么做人?”

“我从来没答应过你什么,不算反悔,地在我的名下,和你没关系。”

“说的轻巧,你是躲在大城市里享清福,我们还得在村里过一辈子呢。因为你一个人不同意,工厂盖不起来,村主任能让我们好过么?”

张翠芳咄咄逼人:“再说了,村里的人还有哪个愿意搭理我们,我们再也抬不起头了。”

“抬不起头?”伍妩把包重重地搁在桌上,“你们早就抬不起头了!从你们虐待爷爷,从你们欺负伍蒙开始,你们就抬不起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