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青与鸾枝互相对望着,少顷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你逃不出我的生命。照顾好我们的骨肉,不要太想我……待处理完手头之事,我会让你心甘情愿的带他们回来。”
鸾枝胸口不住起伏着,一抹小帕紧紧攥进手心:“不饶你操心,还有四哥……这么小的孩子,过一段时间大约就把你忘了。”
哼,四哥……好生亲切。
沈砚青容色清冷,因见元宝如意难得乖觉地凝着自己发呆,就好像知道将要与自己分离一般,心里头忍不住又钝痛。轻抚着元宝如意粉嫩的小脸蛋:“暂且随娘亲去京城散散心,过一阵子爹爹就去接你们回来。要听话……不许把我忘了。”
转过身,却对元承宇泰然挑眉:“想不到四皇子还有夺人-妻子之嗜好……罢,暂且麻烦代为照顾一段时日,他日烦请殿下亲自送他们回来。”
“哦呀,沈老板真是好生自信~~。忘了提醒你,太后娘娘对表妹很是佳赏,只怕少不得还要给她介绍几桩好姻缘。到了京城后,本殿下会托人将和离书寄来给你,沈老板记得签字。”元承宇弹开折扇笑笑,一跃翻身上了马背:“告辞。”
“不送。殿下务必记得今日所言。”沈砚青凤眸含笑,不亢不卑地拱手作了一礼。
“恭送殿下,千岁千千岁!”马车咯噔咯噔起程,长阶下一众来客纷纷叩头相送。
“呜哇~”姐弟两个忽然大哭起来,那稚嫩的哭声在人群叩拜中好生清脆,只听得人心中抽疼。
“乖,不哭不哭~元宝如意去舅舅家了~”鸾枝连忙俯下-身去轻抚,眼角余光瞥见沈砚青隐痛的目光,只当看不见,漠然合起车帘。
对面沈砚青滞滞地看了这一瞬,忽然回转过身去。他也上了马背,去送老族长回府。
漆红的大门,斑驳的铜扣,青石台阶将宅子内外的天地间隔……起初的时候,一抬小红轿冷清清抬进去,生生把少女执念斩断,才不过一年,一场戏却又各个散场。
都不知它到底值不值得。
透过车窗,鸾枝看着人群中沈砚青赫然远去的清瘦身影,渐渐的便与荒草坡上凤萧的萧瑟重合……都像是一场梦,很短,那短短时间里,故事却又长得像是一辈子。
不知以后和他如何,但即便没有他,她也会把孩子们好好的养大成人。
*半个多月后*
京城四皇子府地处皇城侧边上的荣光巷,这里住的都是皇亲国戚,那红砖白墙琉璃瓦,雕梁画柱揽月廊,放眼过去一片的富丽堂皇。四皇子府坐落在其中,倒显得很是清朴素雅。
厢房内燃着宁神熏香,鸾枝正倚靠在床沿喂奶,一个喂着喂着睡着了,便抱起另一个继续吃。出了宅子,四哥哥只将她当做宝儿一般的疼,每日滋补不断,加之心情舒散,如今奶水不断,那胸前丰满-盈盈润白,就好似一对儿熟透的大蜜桃。吃不完,胀得难受。
奴婢进来,脸颊不由有些泛红,轻声问话:“这是中午的食谱,四爷问夫人还想吃些什么?他叫人去添。”
把菜单子给鸾枝亲阅。府上多少年没有过女主人,平日里冷清又肃谨,难得谢夫人一来,连空气都好似被她暖和起来,带起了烟火人情的气息。
鸾枝不由嗔笑道:“吃什么都好,只管随意安排就是。哪里有像四哥这样小心的,顿顿把菜单让人看,又不是饭馆子?”
“四爷平时待人可严肃了,咱们府上还是头一回有女主人呢,只怕他也不晓得如何宠惯您,这样事事躬亲的,夫人您真是好福气。”奴婢屈膝答话,眉眼里多少羡慕。
瞅一眼元宝咕吱咕吱的小嘴儿,见小少爷眉眼清朗,与四爷几许相似,脸颊越发泛红原来说甚么不近女色,都只是因为没有遇到可心的人儿。
那话风奇怪,鸾枝不好应答,便噙着嘴角道:“下回我亲自同他说。你是不晓得,再这样把我喂下去,元宝如意都吃不过来了。”
来这里已经多日,起初的时候不习惯那人前人后的‘夫人’称呼,后来见四爷为难,想想自己身份委实不明,便只得由着众人去。好在他也不常回来,自己倒似成了女主人,每日里过得简单清寂,也不需要再与谁心思算计。
见元宝吃饱了,只是含着她的乳儿嚼-弄,些微的涩涩麻麻,便把他小嘴儿松开。一抬头,却看到门外元承宇不知何时而至的挺拔英姿,蓦地脸颊一红……刚才说的话也不知道被他听去没有?
“四哥。”
“嗯。”那红颜娇面,只看得元承宇莫名恍惚。从前宅中无人,走到哪儿都是清冷,如今进门便是仆婢忙碌,那小院里女人与小儿衣裳悬挂,秋风把稚嫩的呢喃声吹来,只把人听得柔柔软软……从未品尝过的安定与满足。
听鸾枝又唤,便一袭绛色长袍从门外大步走进门来,好笑道:“再喂也喂不熟你。都认了这么多天的哥哥,怎的还是与我生分?”
第96章 蒙厚恩
鸾枝便想起刚才婢女的那一番言辞,也觉得有些暧昧不明,忙愧责道:“想不到竟给四哥惹来这样麻烦,鸾枝区区一个民妇,哪里敢进宫面见太后娘娘,折煞人了。其实这些天已经想好,手头上有些体己盈余,再从四哥这里借上一部分,准备寻个铺面营生呢。那谣言不去理会它,久了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
瞅着鸾枝严肃的模样,元承宇不由忍俊不禁,悠然把手中折扇弹开:“这般单纯好骗,难怪被沈二那小子吃得死死。不过在逗你呢,皇祖母晓得你是我遗散的至亲,又听说你去年那番睿慧之举,便好奇想见见你罢,看把你紧张的。”
那长眸含笑,分明几许戏谑,怎么能忘记,这厮先前就没少戏弄过自己。
恼得鸾枝剜他:“惯会骗人,四哥就欺负鸾枝浅薄无知吧。”
因又想起正事,便关切道:“从前只听书里头说,宫中皇子贵胄十三四岁便成婚,怎的四哥二十有三,府上却还是这般冷清,难怪被那外头闲人说道。”
元承宇便想起自己这些年的不易,一个在宫中无权无势的孤伶皇子,其实比那达官贵胄人家的庶子也好不到哪儿去,谁人愿意把千金下嫁?倘若攀得高了,又要被兄弟们忌讳自己的野心。倒不如高低都不要,图个一身清爽把民心做足。
不过嘴上却不说,只俯身把摇篮里的姐弟俩儿逗弄:“缘分来时自然就有了,不饶妹子操心。”
晓得他这样的人物,步步为营、隐忍进取,必然轻易不肯被女人束缚。鸾枝便也不再问,只柔声道:“四哥也是辛苦。”
“呜~”元宝见舅舅来勾搭,哪里还肯乖乖睡着,小短腿儿从褥子里蠕出来,吐着舌头又想要与他玩耍。
果然半个月就不记得爹爹了,早先的时候一到睡前就哭,一哭就吐,没把鸾枝好一番折磨。狠心放任他们哭了几晚,最近却自动把元承宇意银成自己爹爹了。
那凤眸眯眯,活脱脱就是他沈二的模样。
气得鸾枝拍他屁股:“淘气,惯是不肯老实。”
pia、pia、pia……肉墩墩。
元承宇却舍不得鸾枝真打,只把她手儿拦住,抚着如意稚嫩的脸颊道:“这生命也好生奇怪,怎的一胎生下两个,性格却这般迥异?你看如意,一日也难得笑上几回。”
又提起她心中的痛……离开宅子这么久,连一次也不敢去想象当时争抢的场面。那小脚老太太真是把她的心伤绝。
鸾枝的语气便有些凉薄:“一生完就被抱走了,不肯给我喂。叫他去抱回来,老太太不肯给,差点一拐杖把如意摔在了地上……如今除却熟人逗她,基本上不笑不闹,真怕长大以后不聪敏。”
她虽轻描淡写,元承宇却立时晓得了各中不堪。那座阴霾老宅,你看它风光瑰丽,但一进去,那三寸金莲花红柳绿,一张张红唇白脸荡漾着的全是晦暗死气……真不知她这一年到底如何挣扎!
元承宇俊朗面庞顿时阴沉下来,勾着嘴角冷笑道:“若非一直以为姨母已经不在世上,必不至于让妹妹屈嫁与他人为妾。那沈二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容忍他,如今自是不可能再给他任何机会。和离书昨日已托人递去,一个月内若不答复,就休怪我扰他沈家生意!”
看鸾枝一眼,看她到底舍是不舍。
鸾枝紧了紧帕子,少顷抬起头来弯眉笑:“但听四哥安排便是。既然从里头出来了,就没有想着再回去的道理。世间这样大,美景看不完,鸾枝以后要好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