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伟脑子一片空白,没能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犹自发呆。
雁归凄然说道:“其实你今晚想和我说什么,我大抵也猜到了七八成,若你真有这个意思,今晚这个事算我没说过,我自己会解决。”
柳妈妈听着不对劲,断然喝道:“雁归,你说什么呢?你是我柳家板上钉钉子的媳妇,你肚子里是柳家的骨肉,谁许你自己去解决?大伟你这个混帐小子,是不是给雁归说了什么?”
大伟从震撼中恢复过来,看着面前两个严阵以待的女人,惨笑一声:“我哪有说什么?我只是想问下雁归,若真幸运公司给了内部发售房的指标,结婚的话是在老屋好还是新房好。”他这时除开否认,已经再也找不到其他对策。
柳妈妈松了口气,拍拍雁归的手:“雁归千万不可多心,我家大伟可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他还没这个胆子。”
大伟疲惫地看着她们,说了声我累了,便去卧房休息。
雁归陪着满心欢喜雀跃的柳妈妈谈了一会,包括即将出生的婴儿性别、乳名和养胎的学问,一直说到柳妈妈开始打哈欠才送她回房。她一人继续坐在客厅发了半晌呆,心内五味陈杂,隔了一会,雁归走进大伟房间在他床边坐下:“我还有其他话同你讲。”
大伟已经钻进被子,卧室里昏暗的灯光照不亮他的面容,他侧着身子躺在床上沉默良久方道:“你说。”
雁归道:“我刚刚说的话句句真心,今天我是当真给你机会选择。如果有半句谎话,我就不得好死。”
大伟说:“我要选什么?我能选什么?”
“如今你最没必要的就是同我否认你的心,你就是否认到地老天荒、宇宙洪荒我也知道你已经有了二心。如果……如果你真的觉得你的爱情,你的那个叶筠,能让你舍弃我、舍弃这一切,那么你便去罢。我的婚姻里面,容不得委屈,届时委屈了你,也委屈了我,你若要走,我不会留,我刚说过的话,自然有法子跟阿姆解释。”
大伟一震,这是今晚的第二个震惊:“你怎么知道叶筠?”
雁归咬唇不语,一双点漆般的眸子,几乎要望进柳大伟的心里。
“你怎会知道她?叶筠的老板是孔峥,她告诉我,是孔峥授意她与我们公司签单,我还以为孔峥顾念旧情……他果然顾念旧情,不过念的却是你的旧情,对不对?”
雁归镇定回答:“是!”
大伟惨笑一声:“雁归,你果然厉害!叶筠同我说你是个厉害人,我还不相信,你怎么可能厉害,你一直这么温婉善良、大公无私,没想到,我真没想到……你的心机比海峡的海水更深。你在我身上费了这么多心思,到底想要什么呢?我能给你什么?”
雁归眼睛像猫眼石般闪烁不定,终于慢慢蓄满眼泪:“我要什么难道你不知道?”
大伟笑了一声:“你要的不过是我而已,真是何德何能啊,呵,那么我恭喜你,得偿所愿!”
雁归轻声说道:“我还是那句话,今天是你最后的机会,如果你要走,那你就走,你若无心我便休!这十几年,我当自己发了场梦,决不再打扰你。但是如果你不走,那么我们就得好好过,叶筠的事情我既往不咎,可也绝对是最后一次,我不能容忍下次,如果再有下次,我不会原谅你!”
她说的的确是真心话,她在进行一场惊心动魄的豪赌,拿自己这段拼杀了十多年的爱情与他赌,拿自己所有的梦想、未来与他赌,如果输了,她心甘情愿下堂求去,是她没命做柳大伟的妻子,孩子的母亲,这段情既然由她一手种下,那么也由她狠心斩断便是;但如果她赢了,以她的个性,断断容不得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若再有下次,她也保不准自己会做出什么玉石俱焚的事情来。
她的感情这样激愤,几乎要把毕生的力气都用上,大伟却不再与她讲话,兀自把头蒙进被子,翻个身,倒头大睡,过一会便发出微微鼾声,竟然是真的睡着了。他觉得疲累至极,又不能大哭大叫发泄,索性让自己睡死过去,只希望一觉醒来世界就此毁灭。
雁归义愤填膺,她冷着脸看他,这个男人到底还想怎么样?这么多年里,她从来都知道他们的爱是不平等的,爱情本来就是这样,总会有一个人爱得多些一个爱得少些,她并不介意;能够完全等价交换的,那是友谊,谁会去计较爱情里的公平不公平?可是现在这算什么呢?他对她多年的奉献毫不犹豫地照单全收,未曾有过半点迟疑,但临到头稍有诱惑就两边摇摆,现如今更摆出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悲哀样子。她想,这人难道就是我要托付终身的良人?我的下半辈子与他在一起会否寂寞凄凉?我如果不再尊敬他,又能不能保证自己还会如往昔般那样爱他?十多年始终坚定得像磐石一样的心第一次起了微微波澜。
第十章 雁归 孔峥 柳大伟(中)
可是开弓岂有回头箭,这条路既然是她自己从岁时便选定的,那么就只能咬着牙走下去,容不得她再回头。她知道孔峥与叶筠始终是心腹大患,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她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孤注一掷地直接找到孔峥公司里去了。
“我找孔峥。”她对前台的漂亮秘书说,心中有点忐忑,孔峥现在架子大得惊人,没有预约也不知道是否能被接待。
“请问有预约么?”
“没有。”果然。
“小姐贵姓?”
“麻烦你转告他,我是雁归。”
“啊,那不用了,孔先生吩付过,不论他在任何地方做任何事情,雁归小姐都可以第一时间见到他请跟我来。”
再次走进那间熟悉的办公室,雁归觉得自己像一只受惊吓的猫,浑身哆嗦,或许是因为C市冬天的湿冷,让她冷到了骨子里,又或者孔峥的办公室对她来说是个是非之地,每次来都能都能让她心惊肉跳。令人庆幸的是,孔峥那诺大的办公室里竟然人声鼎沸,比她上两次来多了很多人气,有人就热闹,热闹就不会紧张,雁归绷紧的心弦不由得放松了些。
孔峥正坐在办公桌后面与人几个人在讨论什么,他对她的出现一点都不惊讶,似乎早预料到她会来,他没有起身只是冲她摆摆手,示意她去沙发上坐下等一等。
雁归坐定后远远打量孔峥,他对着摊在桌上的图纸和其他人指点江山,有时皱眉有时微笑,白皙修长的手指中拿着枝铅笔,偶尔会在图纸上做上一些标记。
“这里,我很满意,对,我要的就是这样……这个地方,不行,你们再找工程师重新修改……不能改?为什么?不,必须改,我不满意,照我的意思去做!”
他说话斩钉截铁,有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架势,对面比他年长许多的下属唯唯诺诺、战战兢兢,雁归有些纳闷,这人怎么可以变化这么大,原来的他多少有些年少轻狂、意气用事,但现在他像一个独裁主义者,没有人可以在他面前说不。
秘书小姐给她带来果汁和杂志,雁归来之前早已经把要说要做的演练了不下百遍,她不想再温故知新徒增自己紧张,于是百无聊赖地顺手翻阅起来。时至年底,大厦里已经开始送暖,雁归熬了这几天,神经已经紧得快要崩溃,再加上刚有身孕特别容易疲倦,在这种温暖适宜的气氛里不由得昏昏欲睡。
待她倏然惊醒时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办公室里的人都走了,只有孔峥坐在她旁边的沙发上一边喝咖啡一边继续研究那卷图纸。雁归羞愧地从沙发上爬起来,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已经躺在沙发上,也不知道是谁为她盖上了细细的羊毛毯,竟然连鞋都脱了。
孔峥看她醒来,走到她面前蹲下:“睡醒了?刚看你好像很累的样子就没叫你。”
雁归这时正撑着手坐在沙发上找自己的鞋子,她的脸与仰头的孔峥碰了个正着,两人面面相觊,孔峥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道直冲进鼻端,她惊得整个人都往后缩了一下,她这辈子除开与大伟和自己班上的小男孩从未与其他男人这么贴近过。
孔峥把眉头皱了皱:“干吗?我又不是一只鬼。”
他的眼睛大而明亮,像一匹野马的眼睛,发怒的时候暴烈驯服的时候温存,雁归在他的眼神逼视中又瑟缩了一下,她很快为自己的失态觉得懊恼,于是负气说道:“也差不多了。”
孔峥耸耸肩膀:“找什么?这个么?”他拎出一双黑色漆皮中跟鞋。
雁归连忙伸手:“给我。”
孔峥把鞋放到她纤秀的脚边,忽然捉狭地笑了笑:“要不要我效劳?”
雁归的忍耐力瞬间崩溃:“你给我走开点!”
孔峥放声大笑:“雁归,这世上你只拿一个人没办法,那个人就是我。”
雁归恨恨说到:“别闹了,我找你有正经事。”
“我没时间听。”孔峥断然拒绝:“马上要出去,本来可以给你一个钟头,不过你睡过去了。”
“我只要十分钟。”
“十分钟也没有。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反正那个地方我迟早要带你去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