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泪好像落在了苏游的心中，让他忍不住心跟着颤抖了起来。

好一会儿他缓缓开口：“自然是记得的。”

那时候他满心不情愿，却要装出翩翩玉树、侪辈如君的样子，就希望能在一众少年中脱颖而出，赢得常宁长公主的欢心。

其实他成公主了，本来以为成亲后的日子他要伏低做小，格外艰难，事实上常宁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所以骄纵，略微霸道，可是对他却真心实意，这七年，是他最欢乐的七年。

“我记得那是阳春三月，你穿着柳绿色的宫装，整个人好像都融入了春光中一样，明媚温暖。”

苏游的眼中带着淡淡的怀念。

常宁长公主说道：“我母妃离世早，一直都是姑母照顾我多，选驸马也是姑母把入选的人的家世都查了一遍，自以为万无一失，而我看过了所有少年画像，只有你入了我的眼，我以为嫁给你我定会岁岁欢愉，平安顺遂，却是没有想到我和姑母都看走了眼。”

常宁长公主说话的语气很轻，这一番包含情绪的话都是很淡的说出来的，然而最后“看走了眼”那四个字却像是千钧重，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上。

他目光复杂，整颗心被砸的好疼：“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常宁长公主还是在苏游的怀中，他的怀中有着淡淡的松柏冷香，每每都让她很是安心，如今整颗心却是惶惶：“我以为你知道的。”

是啊，知道的，从云台寺回来之后常宁长公主就变了，他一开始以为是常宁孩子不稳，身体受损的缘故。

很快就发现不是这样的，只是他也想骗自己，所以假装不知道，以为还能多维持一段时间这种表面的和谐喜乐。

苏游的手有些颤抖的想要握住常宁长公主的肩膀，抬了好几次胳膊，最终颓然的落下：“是云台寺的时候。”

常宁长公主身体一直不错，怀孕以来也没有什么异样，又怎么会突然胎儿不对呢，她去云台寺之前分明身体还是好的，只是在云台寺知道了他的那些不堪，才会受不住身体垮下来的。

有些东西，不能去细想，细想总会发现真相竟然那么残忍！

常宁长公主继续说道：“我以为能陪你演下去的，后来发现我着实是高估了自己，这不，演不下去了，所以摊牌了，苏游，你到底是能怎么一演戏就演七年的，你骗了我七年啊！”

常宁长公主以为自己能释然了，此时却发现根本不是，面对苏游她还是觉得好委屈，眼泪就那么不听指挥的一直落个不停。

她将头靠在苏游的肩膀上的，不一会儿苏游就感到那肩膀是一片湿意。

“不是的，不是七年，一开始我以为会很累，可是常宁，我这样阴沟里的老鼠最向往的就是烈阳一般的你，所以很快就不是演戏了，我也陷入其中，想着能和你相濡以沫，白头到老。”

“当时我以为和你成亲会很煎熬，但很快我就知道，这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日子，要是说烦恼的话，就是焦虑这样的日子对别人来说可能是一辈子，我却时刻担心随时你就会发现我的身份，然后所尝过的所有欢愉就此消失殆尽。”

而如今，在他惶恐了七年后，这一天还是到来了。

苏游好像是想让常宁长公主记住什么一样：“常宁，我真的很高兴能娶了你，无论是不是算计，我很高兴，这七年，值了。”

“你值了，那我呢，我本来可以一辈子这样的啊，是你把这些给毁了啊！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常宁长公主离开了苏游的怀抱，那带着松柏清冽香味儿的怀抱，看着苏游，一字一句质问。

现在想来她的桂花香馥郁温暖，苏游身上却是清冷甘洌，其实，本来他们就是格格不入的吧！

只是终归是发现的晚了，让她上了心，动了情，所以现在好难受。

第291章 支撑

苏游下意识的想将常宁长公主重新揽回自己的怀中，好像这一次揽回了他们就能地久天长一般，只是最终却是无力的收回手。

他手掌覆盖在脸上，泪水就那么从指缝中流出来了。

“对不起。”

他要是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话，一定不会允许自己当初娶了常宁的，终归是他太自私了，把无辜的常宁拉进了这个旋涡中。

常宁长公主先平静了，她坐在苏游对面：“我知道的你跟着四皇子固然有你一双弟妹被他控制的缘故，但我想你这个人本来也不甘于平庸，所以才会被他所用，但是现在，苏游，我想问你怎么选？”

终归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四皇子用苏游的一双弟妹胁迫苏游，而她何尝不是用她自己还有肚子里面的孩子胁迫呢！

常宁长公主看着颓然的苏游只觉得整颗心脏一跳一跳的疼，只是，还能有什么办法吗？他们如今还能想着两全吗？

苏游好像一点都不意外常宁长公主会说出来这样的话，此时甚至都没有什么挣扎，他说道：“常宁，姜大人是不是已经开始找我那一对弟妹的下落了，其实，不用找的，我知道他们早就已经死了，如今除了你和孩子，我就是孤家寡人，其实，这个孩子我都不敢想我还能有一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骨肉，她来的太意外了，可是，我好开心。”

所以他其实根本不用做什么选择的，甚至是因为常宁主动提出让他狠狠的松了一口气，好像终于又有目标了。

苏游认真的看着常宁：“我都知道的，其实认真说起来那不过是我的庶弟束妹，我也不是多么在乎，只是当年我只有十三岁，就听闻家中巨变，我自己都不知所措，我有壮志，因为成了罪人却不能再去科举，再去实现抱负，但是我若投靠了四皇子，却能有一点点机会，我知道这可能是饮鸩止渴，但是，总比碌碌无为，浑浑噩噩的活着好，所以，我就同意了，这些年总要有支撑着我活下去的东西吧。”

如今你开口了，我好像又有了其他的支撑，是为了他们的孩子。

常宁长公主不知道苏游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样子的人生才会那么渴望有一个支撑，她有那么一瞬间是不忍的，可是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最终她说道：“你只要配合找到四皇子，我保证你会有活路，就叫苏游，和尤家没有关系，我们的孩子就叫苏岁岁。”

苏游的眼睛亮了亮，并非是自己有活路，而是他们的孩子是跟着他姓的。

苏游说道：“明天，你让姜大人过来吧，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和她说的。”

从今天起，长公主和驸马分房睡了，身边伺候的人不敢问，总觉得这里面有很了不得的事儿，只是没有人敢去探究，伺候的时候都变得小心翼翼了。

第二天姜令沅过来了，总感觉常宁长公主好像更加憔悴了一般，她忍不住问：“你没事吧？”

常宁长公主摇摇头，叹气：“就是觉得他也挺悲哀的。”

姜令沅感慨：“所以，也真不知道他当年侥幸逃过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如今这些我自己都说不清了，罢了，都已经这样也没有什么可以探究的了！”

苏游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神情平静，目光清明，对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云淡风轻，毫不在意。

姜令沅面对这样的苏游都稍微有些不适应，以前每次见到苏游脸上都好像是带着面具一样，如今真实样子的苏游，就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水，面上平静，内里却波涛汹涌，阴郁撕裂。

苏游并不在意姜令沅的探究，他说道：“我知道你们这次想抓住四皇子，事实上我这里得到的消息只是四皇子的确跟着突厥使团进了京城，不过如今他在哪里我并不知道，四皇子对我也没有多少信任，他不会告诉我他的下落的，不过，关于女学我倒是可以和你说他为什么这么在意，女学下面埋着一直万蛊之王，这是西南苗疆的酋长养着的，他特地给了他的女儿，你们可能不知道，他的女儿就是如今的连太妃，连太妃的母亲是百越族的族长，是正宗的东夷人，四皇子身上有东夷血脉，所以不能成为大越的天子，只是四皇子又怎么甘心呢，所以有了后面这些事！”

竟然真的是这个原因啊！四皇子身上果然是有点东夷的血脉，所以才会假死遁逃等待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