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1 / 1)

“怎么回事?”周少铭抚了抚周玉儿凌乱的发梢,看向一旁的管家。

管家支吾着不知从何作答。

府衙大人钱元宝见状,便挺着大肚子走了过来,五六十岁的年纪,因长年玩弄男倌女色,看上去满面红光,很是油腻。对着周少铭微一躬身:“周将军见谅则个,本官也是秉公办事。这事儿如今满京城里都知道,那罪证俱在,百姓们亦虎视眈眈,实在偏袒不得。”

因晓得这钱元宝乃是四王爷的党派,多说反而无益,周少铭便拱手回施了个礼:“钱大人只管按规矩行事。只是不知那空缺的数额到底多少,竟这样忽然的封府拿人?”

“单看那送来的账本,至少二三十万两不下。本官念周将军一场交情,不妨透露一句……太皇太后晨间大发雷霆,只说是凭白抬爱了周家。周将军最好能将那脏银交还出来,尽快将其补上,兴许那末了的结局还能好说一些。”钱元宝咧了咧嘴角,一脸的横肉颤抖。

送去的竟是账本么?为何偏偏将其送给对立的京府衙门……

想到小院朦胧光影下,阿珂忽明忽暗的浅淡笑容,周少铭清隽眉峰不由凝起,好似有什么迅速从脑海中掠过,仔细一想,却又抓它不住。

便转头看向周文谨。

周文谨却不敢与侄儿对视,眼神躲闪着,只是咬着嘴唇怒叱:“呸!老子撑死就给女人花去了一丢丢,几时能有恁多的二十多万两?怕是他们步家也贪了不少,竟然全坐到老子的头上!”

钱元宝吸了吸鼻子,一脸讪笑:“步大人多少年为官清廉,何况账面上全是二爷您走的账,没有证据实在不好凭空诬陷。”

大门外几名官兵走了进来:“回禀大人,那妇人已经带着东西逃跑了,只在院中拾了一些遗落的小物!”说着将手中脏物递了过来。

钱元宝命人接过,却原来是一柄扇子、几件贴身小兜,还有若干还不及吸去的“红颜”。那扇子乃是用金片做成,扇面上雕着山海大观,细微之处堪比神工,怕是两万俩银子都拿不下来;贴身小兜亦镶着色目国的上等金边银线,挂着琉璃宝珠,盈盈闪烁,便是宫中的太后娘娘,怕是也没得几件这样的行当。

“乖乖,我的天爷”

“几件小东西都恁大的派头……”

围观的人群纷纷发出惊呼,末了便是一阵比过一阵的愤慨谴责,周家多少年建起的声望,顷刻间堪堪毁于一旦。

竟然卷了钱财跑路?!

周文谨愣了一愣,下一秒便疯了一般破口大骂:“好个臭婊子,还要骗我同生共死!枉老子一件披风都给她化去二三万银子,只拿最好的贡她!他日将她抓到,定然要生生剥下她二层皮肉!”

原本还在痴怨着二爷的翠柳,手中帕子一顿,暗暗掐进了掌心。周文谨这阵子在外风流不归,平日里连一顿补品也少有给她母子送来。她在府中防着防那,只为护着他周二的香火,他呢,竟然却对那外头的妖精这样大方痛快,那怨恨顿时从心头升起,扶着椅框只觉得一阵阵腹痛袭来。

林惠茹原本还拧着脑袋不看,听了这话只觉得血气上涌,呼啦啦冲过来,揪着周文谨的衣襟,“啪”,便是狠狠的一巴掌。

只怪她贪了他的好皮相,这么多年活该被他吃去恁多的银子、养那一群骚贱的货色。帕子往胸口一捻,红着眼眶去了后院。

那前院后院所有值钱的家当却都被官府贴了封条,看得她越发怨恨难平,臀儿一扭,竟是往湖边奔去了:“这天煞的冤家,我也不活了!”

“娘”两个六七岁的小姐儿哭得更凄哀了。瞅着娘亲很快消失在拐角,周玉儿忽地将眼泪一抹,竟是直直往翠柳的方向冲了过去。小小年纪的她,眼里头只是藏着恨:“都怪你们这些狐狸精,都是你们迷了我爹爹!我要你报仇!”

“啊,我的儿!”翠柳本就神思惘然,毫无防备之下被如此猛烈一撞,那腹痛加剧,下头顿时溢出来一缕鲜红汩汩。

“天爷,这是要断了我二房家的香火啊!”

“死丫头,你撞的可是你亲弟弟”

周文谨脸色吓得煞白煞白,两腿一软,歪瘫在地上。

老太太眼前一黑,亦再次晕厥了过去。

下人们慌忙个个围拢过来,场面乱做一团糟。

周文渊瞅着人群中端端而立的大儿子,眼里头只是惭愧,从小没给过这孩子多少照顾,如今他从边塞回来,却三番五次的事儿去拖累他。

叹了口气:“只怪我平日太过软弱,怕母亲伤心,便同意了你二叔的差使。如今这个家,怕是要你操持一段时日。灾民们尚且忍饥受冻,我们周家不能做那无义之事,该卖的你便卖了吧,尽快将缺口补上……唉。”

周少铭凝重地点了点头:“父亲放心,孩儿定竭尽全力!”

周文渊放心了,想了想,又踌躇道:“那个赵家的姑娘……倘若你真心喜欢,她亦不嫌弃,爹这厢先同意你们了。”

钱元宝拱了拱手:“周将军,对不住了~~”肥胖的手臂一挥,那厢官兵们便押着周家两个老爷浩浩荡荡出去了。

满院子都贴了白惨惨的封条,看上去好生萧条。

管家惴惴哈着老腰:“大少爷,这可如何是好?”

“先扶老太太回去休息,请个大夫过来。我去一趟步府。”周少铭凝了阮秀云一眼。

阮秀云这段时日好似老去了几岁,见儿子难得看她,眼里头又镀上希望。

周少铭转身要走,她便赶紧追过来:“少铭……你弟弟。你再恨我,他也是你弟弟,他还小……只怪我,给他背了这样的不堪,他小小年纪才走错了那一步……他在世上只剩下你我二个亲人,你再不救他,他便……”拼命的揩着眼泪。

呵,“他还小,只怪我给他背了这样的不堪”……

周少铭默默看了一眼,脚步并不停下。这个永远不知悔改的妇人,她怎么不想想当年的自己呢,难道当年的事情还不够他不堪?如今却反过来责怪他见死不救。

他心中只是厌倦,恨不得并不曾生在这个家,却又抛不下责任。大步往大门口方向走去,忽见那红柱旁倚着一抹茶色身影,看到他来,便笑了笑。

是阿珂。

阿珂将手中的衣裳往前一举:“周少铭,你的袍子忘了拿!”

她将笑容绽得清澈明亮,见周少铭只是目光濯濯地凝过来,那双眸好似深潭,让她忽然想起昔年杨梅树下的冷傲少年,她便又低下头来:“你放心,我才来了一会儿,我没看到多少呢。”

周少铭接过来,眼神有些欲言又止,听了这话却只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不若你先回去,我先去一趟步府,一会再去铺子里看你。”

“好啊。我……”阿珂才张口,他却忽地将她揽过,不想看她含糊的躲闪。温暖大手在阿珂掌心里握了一握:“你放心,所有的事情,我都会处理好。”

没有说其他的,也没问旁的什么。取过袍子往身上一覆,一道魁梧身影转瞬便消失在大门口。

阮秀云来求阿珂,这会儿可不见先前高傲,只是拭着眼泪啜泣:“姑娘,少铭他只听你的,姑娘你替我去求求他,毕竟是他唯一的弟弟……少钟他还那样小,不能、不能白白在世上空走一遭……”

阿珂很是诧异:“像我这样低贱的身份,骨子里就是不干净的,哪里配替夫人您求情呐?”

她站在石阶上,看上去比阮秀云高出许多,俯下身来贴近阮秀云的脸颊,忽又勾唇笑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