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付过订金后,麦春宙拿起外套就要离开。

陈麟声连忙上前替他开门。

看到他,男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摸出钱夹,递到陈麟声面前。

麦春宙面色和蔼,他的手指修长,掌心宽大,钞票在他手里像变小了

这点钱,对他这种有钱人而言本就不值一提。

陈麟声装出感激的笑容,接在手心。

“改天见,”麦春宙说道。

“改天见,”陈麟声回答。

麦春宙最后向他笑了一下,将外套捞挂在臂弯,走出了门。

扶着微凉的玻璃门,陈麟声看着麦春宙离开,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他松开手,任玻璃门猛地砸回来,因惯性在地板上磨出白印。

他回过头,撞上付款台后Sam犹如蜥蜴一般的眸子。

完了。陈麟声面无表情,心里却在叹气。他不喜欢人情世故上的麻烦。

麦春宙显然也看出了陈麟声在这家店里的底层地位。干最辛苦的工作,甚至要为跪下为客人量尺寸、挽裤脚,但临到结账时,他就要退到角落,换别人来做轻松的结账工作。他有意要帮陈麟声。

但陈麟声没法领这个情。

陈麟声当然知道Sam看不上他,这个红发的精明男人显然在私底下有些种族主义。

这种根深蒂固的偏见,只有钞票才能撼动。

面对多金的麦春宙,Sam可以摒弃所有偏见,一下子跃身为世界上最和蔼的好人。但陈麟声不一样,他只是个住在地下室就着水啃面包的穷学生。他甚至编造了简历,那些项目和经验,只要Sam用心去查,就会发现其中掺杂了多少水分。

诚然,麦春宙一片好心。可晚上陈麟声跪在地板上擦地时,还是觉得这笔小费不要也罢。他不知道Sam用西班牙语跟老板说了什么,小老头精明如鼠的眼睛来回扫了扫,陈麟声顿时就多了新的任务。

潮湿的抹布把陈麟声的手心冰得惨白,膝盖也因一次次的蹲跪而发痛。他没那么多善心,更不想做多余的劳力,比起用抹布擦拭边角,他更想回到自己的地下室的破床垫上。

他遇到麦春宙了。竟然这么容易,像是在做梦。

深夜,他从烘热的床垫上爬起来,裹着毯子来到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自己已经看过一千遍一万遍的页面。麦春宙的社交平台十分简洁,分享的照片如同遵循了某种公式,体面、松弛,却又让人望尘莫及。

看不出麦春宙特别的爱好和个性,陈麟声只好将自己的衣服向简洁大方的方向搭配。

经此一事,陈麟声甚至保留了肘部有明显磨痕的外套。

既然麦春宙乐善好施,那就让他看起来更值得怜悯一些吧。

西装很快定制好了。

陈麟声抱着宽大衣盒,艰难辨认着麦春宙的字迹。一串如串珠般的英文,笔锋乱窜,似乎有些风格,却又个性得极跳跃,让门牌号看起来格外花哨。

麦春宙的字竟然是这样的,真是人不可貌相。

陈麟声从小练习书法,十五岁之前,他都坚信人如其字,直到他那个长得像奶油小生的表弟施简写出了一手鬼画符,他才抛却了这个古老观念。

终于看清了街道和门牌,怎么到达又成了新的问题。

陈麟声不介意走着去,靠两条

但Sam否定了这个想法。

他拎起订单,用笔敲得哒哒作响,他告诉陈麟声,客人说了,可接受送货的时间区间在

陈麟声听他像在剧场表演一般傲慢地说着要求,听到一半,掉头离开了。Sam有车,却没提出要送他一程,他也等着看笑话。

不能走路,不能搭乘公交车,那他就骑自行车。

麦春宙又不是上帝,他还能时时刻刻在云端盯着送货人有没有保持格调?

陈麟声将衣盒固定在车后座,然后扶着车把踩上了踏板。刚踩过一脚,凉风迎面而来,呼出的空气变成了白雾。

其实他很紧张。

他已经打定主意做贼,那除去初见,往后每一次见麦春宙,都相当于踩点。

早知道施岩仲会转手把首饰送到拍卖场,他就不会把阿妈的两件首饰交给施岩仲。他只是想得到一个来加拿大的机会,因为他听阿妈提过,她要去加拿大见一个朋友,很快就回来。

他真蠢。

陈麟声看到红灯,捏动了车闸,轮子在路面上猛地摩擦。他单脚踩在地上,撑住了车子,抬眼盯住红绿灯。

阿妈临走前交给他首饰,嘱咐他藏好。

可他却交给了施岩仲,盼着施岩仲能送他去加拿大。

他太蠢了。为什么他不听妈妈的话。

还不是因为他太软弱,不想受苦,只想着去找人,却忘记妈妈的嘱咐。

绿灯亮起,陈麟声狠狠踩下车蹬。

他一定要把妈妈的戒指拿回来。

如果可以买,那他愿意变卖所有。如果麦春宙不愿意卖,那不管是偷,还是抢,他都一定要拿回来。

此时此刻,他不去想任何后果。

陈麟声飞速蹬动着自行车,路过一支骑行队伍,路过无数陌生面孔,离开市中心,顺着河流的岸往前去,路过冬季也葱郁的植株,一幢幢分散耸立的的白色别墅出现在眼前,每一家前都分布着草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