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贺兰子彻,笑了笑,自己也觉得这笑容有些狰狞,便又偏过头去,眼眶迎风一吹,便有些刺痛,说不出的涩意道:“你喜欢就好,还带到我面前做什么?”
贺兰子彻仔细看她脸上表情,好歹也是一起生活了好几年,她的这点心思,他很快便也明白过来了!
眼底不由得漾出些笑意,伸手揽了她的腰,附身过去在她耳边低声揶揄道:“好重的醋酸味道!”
沐云歌被他一打趣,更觉得委屈,红了眼眶便要蛮力挣开:“放手!”
“我偏不放!”他笑得温暖如三月春风,对旁边的人道:“抬上来吧!”
于是,几个小太监抬了一副巨大的绣品上前,在院中缓缓展开来,正是前几日百花宴上面的那副百花图。
春夏秋冬不同的景致下,百花争相吐艳,姿态各异,颜色深浅不一竟似有光影斑驳落在花蕊之上,绣品徐徐展开,引得院中蝴蝶纷纷来采。
云歌直觉诧异,那日看着绣品隔了些距离,看得不真切,今日绣品在眼前展开,只觉得香艳扑面,居然比画卷还要逼真万分,花草俱是都活过来一般!
绣品又展开了几分,在几簇华贵盎然的牡丹旁,一窈窕女子跃然其上,似正缓步赏游于百花之中!
云歌看着那女子,忍不住轻呼了一声,那神态形貌,不正是她自己么?
自从被歹人行凶,她伤了眼睛又毁了容貌之后,她已经变得极其不自信了,每日出门要么想尽办法的遮掩那道疤痕,要么便用白纱覆面,尽管如此,那本就不多的自信,也还是溃散得所剩无几。
今日却看见自己的样貌出现在百花之中,惊得她几乎不敢细看,生怕细看之下,会发现自己原来比预想的还要丑!
想要躲避,贺兰子彻却搂了她的腰身,往前面又靠近一些:“很逼真,很传神对不对?”
崔采薇站在旁边这半天了,这时候才上前轻声解说道:“娘娘可还喜欢?采薇想着牡丹乃百花之首,太皇在牡丹花旁边喷下水渍,采薇不管绣什么都有些落了下品之意,唯有在此处绣上娘娘画像,方能驾驭这群芳百艳!”
云歌靠得近了一些,发现绣品上面的女子神采清越双眸顾盼生姿,贺兰子彻喷上去的那些水渍,被崔采薇巧妙的纳入裙摆尾部,那些深浅大小不一的印记,全部用丝线绣成了华裳上面的纹饰和几只缠绕裙摆不停痴缠的彩蝶……
云歌不由得认真的打量起垂目站在旁边的崔采薇来,这女子看来颇有些真才实学的,断断不是单凭一双玉兔便妄想上位的浅薄之人!
锦觅儿的事情还没有过去,眼前又杵了一个崔采薇来,云歌更觉得自己资质粗鄙,若论起真才实学来,她只怕是给这两位提鞋,都不一定跟得上人家的脚呢!
心中苦笑连连,她是历代最年轻的太后没错,但是肯定也是最自卑,最没有自信的太后吧?
贺兰子彻见她沉默,只当她是看着这绣品惊艳无语了,便笑着道:“我看着绣品格外传神,比起前些个请回来的那些画师,给你画的肖像图还逼真,所以便叫着崔采薇亲自给你送过来,讨你一个喜欢!”
挥挥手,叫人收了绣屏,贺兰子彻又道:“听鸾儿说你这两日心情不佳,也没有食欲,可是身子不好?”
沐云歌回过神来,见绣屏已经收了大半,崔采薇还垂首站在那里,进退不知的诺诺样子,颇让人心疼,便从头上拔了一支正红色珊瑚簪子递给她:“这几日辛苦你了!百花图我很喜欢,这簪子你留着玩吧,太皇会另外再给你奖赏的!”
崔采薇喜出望外,接了簪子就往地上行礼下去:“谢谢太后娘娘,采薇不要什么奖赏,只要太后娘娘喜欢,采薇就心满意足了!”
言辞切切,感激涕零的样子。
云歌刚刚对她升起了些疼惜,脑子里面猛然浮现出梅林里面,她穿着轻纱露出玉兔的场景来,对她的那点疼惜和好感便都荡然无存!
不过是些想要凭借美貌和才学攀附上权贵的浅薄女子而已!
☆、272 频道不同
思及此,刚刚暖和的神色慢慢的又冷却了下去,对于觊觎自己男人的女子,她是怎么都生不起好感来!
崔采薇极善于察言观色,见她脸上显出不耐烦的神色,遂恭敬行礼之后,自动跟着一帮宫女太监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半点儿邀功的架势都没有!
院子里面重新恢复了安静,沐云歌走到院中凉亭坐下:“今日不忙吗?”
贺兰子彻伸手掐了一朵开得极艳的花,本是想要插在她的鬓边,可她自从脸上被划下疤痕之后,性子变得敏感多疑,他想了想,将那花扔进了草丛之中。
在她的对面坐下之后,贺兰子彻道:“也不是很忙,宫赫莲本就把这江山治理得井然有序,我只需要好好维护着,便也能国泰民安的!”
又听到宫赫莲的名字了,沐云歌不由得抖了抖:“对呀,他是难得的贤明君主!”
话题一开始,便陷入僵局。
两个人都沉默起来,坐在凉亭里面相对无言,三五只麻雀还只当这凉亭里面坐着两尊泥雕,飞过来落在他们旁边,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贺兰子彻轻咳两声,惊得这些麻雀纷纷振翅飞走,有些胆小的,还被吓得发出啾啾的叫声。
他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沐云歌,开口说道:“我查清楚了那日闯进寝宫对你行凶之人!是千让身边个一小倌,易容成了婢女混进寝宫,那闹羊草也是千让从北漠带过来的……”
他把事情的原委都说了一遍,她却没有多大反应,只是垂目看着袖袍上面金线织成的花纹,并没有多少言语,神色透着苍凉和无力。
贺兰子彻的心情莫名的就变得沉重起来:“云歌,我知道这高位不好坐,我也知道这不是你想过的日子,但是我们现在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万万没有退缩的道理……”
她的手指从袖口伸出来,烦躁的揪扯袖袍上面的繁复花朵,淡淡说道:“我没有说要退缩!我说过了,只要你一心待我,不管是血淋淋的皇权大道还是万劫不复的地狱之路,我都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他的声音放得更加柔软,揽了她的肩头让她靠在他的怀里,轻声说道:“云歌,我们两人都是错入这个时空,我们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我希望你能相信我……”
她抿了抿唇,不想兜圈子,直接开口说道:“你是想要对我说,后宫里面要多些人住进来么?你是不是想劝我大度一些?你还希望我最好能和她们姐妹相称?”
贺兰子彻怔了一下,侧过头在她的额角轻轻吻了一下:“嗯!是要多些人住进来!但是也仅仅是多些人住进来而已!这些人不会影响到我们之间的感情,我对你……”
她从他怀里起身,不知怎的,上下牙齿剧烈的磨叽了几下,发出只有她才能听见的瘆人的声响:“千让派过来杀我的那个小倌呢?在哪里?”
贺兰子彻有些跟不上她的节奏,起身走到她身后,伸手将她抱在怀里,下巴轻轻磕在她的肩头:“生气啦?别着急上火的好吗?只不过就是一些无关痛痒的人住进来而已,后宫这么大,你随便分两处宫殿出来给她们住下便是了……”
她的手在袖子里面出了一手的冷汗,想要紧紧攥起,却汗湿打滑,骨节之间透着无力和虚弱:“那个小倌呢?你杀了他吗?”
“你要记住我说过的话,只要你还留在我的身边,我的眼里心里边容不下别的女人一根头发丝……云歌你要怎样才能相信我呢?”
他怀里的身子在微微颤抖,他的心也就慌乱起来,一个劲的想要她相信,可,她真的就会相信吗?
她无甚情绪的嗯了一声,又追问:“可以让我看看那个小倌吗?”
两个人不在一个频道上面,相拥着自说自话了很久,直到她整个身子都轻轻颤抖起来,他才放开她,自己向后面趔趄了一步,伸手抚了旁边栏杆,带了倦意道:“我这就让人带你去见那小倌……”声音低了下去,过了须臾,又道:“还不行么?”
她汗湿的掌心亦抓了那玉石栏杆,嘴里迸出一个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