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1 / 1)

她感到自己也非常悲伤。点头。

低靡的歌喉,凄伤的旋律。一点点游丝一样捆缚两个人。她将脸贴在他胸上,他拥住她,头抵在她发上。慢慢慢慢随音乐迷失。

迷失的还有一份痛彻心扉的爱。

远去了。

明天之后,天各一方。曾经激情的身体曾经真切的热望曾经颤栗的灵魂都将归于凡俗的生活。

……

她一只手突然摸到他的胸口,低低说:是你的心吗?现在为我而跳?

是。为语声而跳。他说。很郑重,仿佛誓言。但是怎样的誓言。

恩,她把身子靠紧他一些,脸蹭着他的衣服,说,其实,你的气息很好闻。树林子一样,我在里面走动,能听到窸窣的声音,好像还有一点点光线从树梢间透进来,一地静谧。都舍不得走。真的,舍不得。

那就不要走。他拥紧她,她也热烈地抱住他。抱得很痛,骨架都要散了。都想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彼此揉进生命。

但热切往往来自绝望。

他们各自的心头阴影是那么深。尽管拥抱很亲昵,但是那些浮云却久久散不去。

所以终归也只是一个诀别的拥抱而已。

音乐停,她脱身而出,歪了头,突然叫他:至鸣。

他愣住。

她狡黠地笑了:好听吧。嘿,原来叫你的名字,并不很费劲。我现在多叫你几遍,是不是可以让你高兴一点。

“给我一点甜头然后痛下杀手?”他皱眉,然后又微笑,说,叫吧,我喜欢你叫我。温柔一点,向我展示一下,你女人的一面。

“我怎么叫由得你挑吗?”她说,却极温柔地叫他,“至鸣,至鸣至鸣至鸣。够了吗?”

“不够,说你爱我。”

“这个?”

“不爱,就骗,反正要说。”

“这个算了。”她黯然。这个字,说一次,就痛一次,她骗不了自己。

“说不说。”他忽然抓住她胳膊,贼笑着说:我好像记得你的小腰似乎比较的怕痒。不要我逼吧。

你。她踢他一脚。

“暴力没有用。”他说。作势呵痒。

“好了,”她说,“我爱你。”风一样掠过。

“没听到。再说一遍。”

“你耍赖。”

“真的再说一遍。”他痴迷地看她。

她心静了静,抬头看他的眼睛,那眼中有她,小小的,却很安详,大概是有家的缘故。她嫉妒起来。为这个安坐在他眼睛里的她。知不知道,她多希望自己的心也有这么一个家,哪怕很小,但是温情,可以永久庇护。

爱,爱如果是一个巢该多好啊。

可是爱不是。是一种赤裸裸的献祭。有什么意思。说出来有什么意思。

她惶然摇头。

语声。他看出她的异样,叫她。

她重新看他,惊讶的,好像他突然换了副面目。一种揪心的痛猛地袭击了她。锐利、直接。她爱着他,没错。可是。这个人。

心里的闸门陡地开了,洪水泛滥。无可抑制。

她忽然疯了一样打他:你这个王八蛋,你这个讨厌鬼,你为什么要订婚,你为什么要扔下我,你为什么要骗我?我恨死你了。

他猛地抱住她。

她手脚并用,又槌又踢,歇斯底里叫:别碰我,你别碰我。我不要你碰我。你有本事别搭理我啊,你有本事冷酷到底啊。你有本事,叫我滚啊。

“我没本事。语声,我爱你。我用了全部生命爱你。”他说。

“我不要听。全是骗人的。你爱我,可是你要跟别人结婚;我怀了你的孩子,可你跟别人同居;我千里迢迢去看你,你骂我。你王八蛋,我为你流产,你说什么狗屁话,你对我那么凶,你哪里爱我。你一直当我是妓女,对不对。你放开我,我们断了,我不原谅你。我不会的。”

她说得语无伦次。爱恨交加。秋天的伤口在冬日破裂,血流出来,分不清是热还是冰。她痛苦得浑身哆嗦。

他紧紧抱着她,任她发泄。

她终于干涸,身体软软的。像一滩泥一样挂在他胸前。

他抚她的发,说: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再不会。语声,我把你的玩偶找回来了,我一定好好看好他们,我也会为你的心搭一个房子,不会让它冷,也不会让它疼,你相信我。

她眼神呆滞。

他继续说:我们两颗心都在雾里,其实很近,可是我们彼此看不清楚,所以猜忌。我可能太在意你了,患得患失,你一点点风吹草动,就会给我带来毁灭性的后果。我那时真的以为你不要我了,抛弃我了,你不要我的孩子,你不要,我什么念头都没有,浑身冰冷。我觉得那时候天都塌了。我用了性命去维系的爱没有了,活着有什么意思,我把自己放弃了。自暴自弃。只想填坑早点交完生命这份作业。看着没有问题,可实际上我自己知道完了。我的心就像一个空瓶子,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能听到回声,你在里面呜呜地吹。我压抑。一直压抑,像一座火山,以为会永久休眠。但不是。那日,看到你跟别人在一起,我终于爆炸了。我不要离开你,不要被你遗弃,我那样侮辱你,只是恨。那个吊坠,我去找过了,可是没找着。没关系,爱不用关起来,关起来不好。语声,我们说开了。我们再不要分开。

她眼神依然呆滞。这让他的心一点点慌起来。说:你别担心。我会解决好我的事。我们不分开。不分开。

死寂。良久,他感到手臂上粘呼呼一片,托起她的下巴,看到她流泪。嘴巴一抽一抽,像搁浅在滩上要死去的鱼。

他凑下去吻她,似乎要给她人工呼吸。她却用了最后的力气,躲闪开了。鱼一样,啪一声,跃入深不可测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