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他草草说。
忽然又说:昨天去买戒指了。知道她的号比你小一点,可是犹豫来犹豫去,还是买了你的号,挑的款式也是你喜欢的。想来想去,心里,原来只想为你买戒指。怎么也改变不了的。
“你这样不好。”
“不好又怎么样呢,能把心给灭了么?我向史若吟求婚,你会不会觉得我是看上她的家产?”
“不会的。”
“可实际上有这个因素。我现在也不怕人想,也不怕人说。你要骂我也没什么。爱情没有了,做事业吧,事业需要后盾,需要安全,很现实的。走上一条道,身不由己,我必须去考虑现实的东西。史若吟我会照顾她一辈子,不是爱情,大约会更像亲情。你也许会说对史若吟不公平,可感情这种东西不是我想给就能给的。覆水难收。我这辈子只爱过你一个。”他看着她。目光在昏黄的光线下流泻出深重的阴影。
一阵后,他自嘲似地笑了笑,说:“语声,我曾经梦想打造一个商业帝国。结果真的得到了,很轻易。不,很沉重,我付出了最可宝贵的东西。语声,我失去你,我多么不想,一直想回头来着,可是回不了,你不让我回,但或许我已经不可能回了。”
“也好,你好好走。”语声枯寂地说。
陈剑凄凉一笑,继续喝酒。趴桌上,神情迷荡。忽然反复念:多情却总似无情,惟觉樽前笑不成。惟觉樽前笑不成……
最后,语声买单。扶了他跌跌撞撞出去了。
他身体很沉,压得她很重。他最后的分量都压在她身上了,明日后,他对她而言,如鸿毛,终将轻飘。
他忽意识到什么,挣扎出来,没走几步,一头栽到地上,旁边有一柱路灯,将昏暗的光投到他身上,雪在光柱里仓皇飞。
她去扶他,他说:我怎么觉得就像一场梦,梦里头,都是我设计的美好的玩意,理想、前景,激情,纯粹。可是醒来后,都是泡沫。语声,人真的做不了什么事,我设了基金,建了学校,修了马路,可是呢,钱怎么来的呢?我照样要贿赂,要逃税,要投机,要下石。这都不是我要的。我觉得自己面目全非。语声,我值得吗?值得吗?我现在拥有了很多,可是为什么我没有快乐可言?
他的话很悲抑,似哭似笑。然而值不值得只有自己知道。
他拨开语声,强行地站起来,站了好多次,一个踉跄,又摔下。语声没有帮他,看着他站起来,一次次。仿佛冷漠。
他最终站起来了。一步步踉跄走。雪跟在他后头,路灯却固步自封,他终于走出了那一圈暗淡却仍算温暖的光。前面是寒冷是严峻,都要自己去感觉。
38
语声终于把陈剑弄上了出租车。
他靠在她身上,沉沉地睡着。
司机说:你男朋友,看上去有点眼熟。
她说:不是我男朋友,是我哥。都说他长得像星辰科技的陈剑。是不是?
“对对,跟SK打官司的,今年还入了‘十大有影响力新锐人物’,电台刚还播来着。我儿子呢,也在F大念书,读电子工程,说陈剑是他学兄,老在家里提,很崇拜的。我儿子的梦想也是自己创业,做技术。”
哦?语声不知道说好还是不好,忽想起陈剑当年的豪情。有次他们去海边,望海天苍茫,他猛生感慨,念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他对她说,语声,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人慨叹宇宙的无穷,人类的渺小,不知多少人想将有限的生命发挥到极至,瞬间燃烧,留下璀璨的光芒。我也向往这样的境界。
少年心事当拿云。关于未来,是否每个人都曾有过明媚飞扬的一刻,这未尝不好,就算最后沦陷,毕竟沸腾。
“你儿子很有抱负。”她对司机说。而后低头,看陈剑昏睡中簇眉的脸。苦痛从来是给予那些有强烈生命意识的人。痛苦与欢乐对他们来说都比别人要来得直接。
到家后,她叫上司机,合力将陈剑弄进了屋。
司机走后,她给他抽出围巾,脱了外衣,剥下裤子,推一面墙一样把他推上床。
墙轰然塌下的时候,他醒了,环顾着叫语声。眼光清冽。似孩童,无限的依恋。
有何贵干?语声拿了茶水和毛巾站到他面前。
别走。他拉她手。
她放下他的手,扶起他,将茶水递过去,说:喝点茶解解酒。
语声,我很难过。他说。
她给他灌茶,说,我知道的。你醉后向来这副样子。
收掉茶杯,她将他的手塞到被子下。说:我给你擦一下,你就好好睡一觉。明天,是新的一天。
“是,新的一天,可我宁愿明天永远不要到来。”他萧索说。
少废话。她一毛巾将他的脸遮住,毛糙糙地揩,他呜呜叫着说,疼啊。
疼?她捏住他鼻子,说,你还以为在享受啊。
他忽然手一拉,毛巾一滑,她毫无防备地伏倒在他身上。他紧紧箍住她。目光开始渗火,哔哔剥剥,似乎很快就要燃烧。
不要。她哀求。边挣扎。
他没放她,两手将她捆得严严实实,而后吻她。碰到的瞬间,他的唇颤了下,很久没接触她了,这湿润的一抹无疑就是一根导火线,将他浑身的爱欲熊熊点燃。他要她。无论怎么样,他要。他迷乱了。她仍在挣扎,边含混说着:不要,陈剑不要。语词擦着缝隙出来,在他听来只露出一个字,要。
他开始松出一只手强行解她的衣服。
衣服扯开的瞬间,她停止反抗,静静顺从。
她决定给他了。说不清是给曾经的爱一个抚慰的标签,还是想到史若吟的切除手续带出的同情;说不清是联想到了贞操的荒诞,还是只是不想费劲无谓挣扎。
脑子里的纷乱在雪的无声中最终归于无形。她感觉自己像一条扁舟,在陈剑的爱恨痴缠中随波逐流。
陈剑迷狂地吻她的每一寸肌肤,一直在叫她:语声,语声,语声……好像在叫着一段纯情的岁月,那里站着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却只有满心的灰尘。
他们最终融合在一起。十年之后。他本不想勉强她,但是最后还是无法坚守承诺,因为承诺本来没有坚守。形式从来无关紧要。
她呢,在最爱他的时候没有给他,却在爱消逝的时候交出去了。因为她的心已经遗失。在风里,无人认领。形式从来无关紧要。
书桌上有一剪腊梅。暗香浮动。混杂了男女之间欲说还休的暧昧气息。
这是他们最后的夜。唯一的性。室外逼仄的寒意与室内火热的暖气在玻璃窗上相遇,氤氲成难以言说的一片。
事毕,他把她纳在他怀里,贴身抱着。仿佛她是他身体难以割舍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