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1 / 1)

你啊。

骗人。

他吻了她一下,说,那你说我们是什么。

看完出来的时候,已到午夜。外面似乎刚下过一点雨。街道上湿漉漉的。橙色的灯光映上去,灿亮灿亮。几个夜行的人依偎着过,倒下一串冗长的身影,周围有些被蒙住的喧嚣。仿佛进了中古画家那些阴郁的画中。

“很奇怪,北京轻易不下雨,可我一来就起劲地下。好像很抬举我啊。你知道我最喜欢哪两样东西吗?细雨和月光。小资吧,秦心说我是个伪小资,专享受那些不要花钱的浪漫,轮到要花钱买的品位,如香水什么的,我一概不喜欢。你呢,你喜欢什么?哦,让我猜猜,男人喜欢的,不就是一金钱,二美女吗。”

他说你是美女么?

她说关我什么事。

他扬着眉说我喜欢的东西,一是语声,二还是语声。

她笑,说:情圣毕竟是情圣,听得我骨头都酥了。你要哄女孩子肯定一哄一个准。

他说怎么没哄上你?

她咬唇,说:那是因为我不是女孩子,我是老女人,皮糙肉厚,外加百毒不侵。

他说:如果这道题让陈剑做,他会怎么回答。

她一下泄气,说:提这个干什么。

他说:其中只有一个是文语声,的确很真实,但你喜欢么?把你跟别的东西并列。

她不作声。低头默默走。不错,事业和感情在陈剑眼里都很重要,在只能取一样的情况下,他将她和别的权衡了一下,不管结果是她输她赢,她都无法忍受自己一个有人格有尊严的人,像物品一样被掂量。无法忍受。他再对她好,她也无法忍受那一刹那的衡量。

走得很快。

到长安街。她忽然站住。这是一条伤心的马路,曾经有一次,她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走了5圈。无知无觉。那时候,她心上最重要的一块东西飞走了。她不知道此生她还有什么可以信赖。

想什么?他站在她身后。一起看一辆公交车笨拙地进站离站。

我曾经从建国门走到复兴门,再从复兴门走到建国门,来回5遍。现在想起来,不可思议。

受了刺激吧。女人的疯狂往往跟男人有关。陈剑吧。他说。

是,他大婚那晚,我报复了他,从你那里出来。就这么走。走到天亮。然后什么事也没有的去上班。我觉得自己很伟大。她哂笑,看着路面,眼神还是透出了当初的伤。

为什么选中我报复?他忽然激切地拉住她胳臂。

她说:对不起。谁叫你把我拉到你那里,谁叫你靠我那么近。

咳,他手一松,自嘲了下,说,不怨你,大概,命吧,我注定认识你,受你折磨。又笑说:其实我不后悔,痛是痛了点,至少让我知道此生还有我可以去追求的东西,我以前一直以为我的人生就这么打烊了,不过现在,大约只是打烊前的最后一笔生意。

她听得难过,手摸索了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她的手很温暖。就这么一下子,他忽然觉得心又那么活过来了。

“语声,其实,我想过自杀。那一年,我被父亲逼到美国,他用两个保镖束缚我生活时,我想过死,那时候才14岁,人生的美丽还没展开,我却像看到尽头似的失望透顶。其实,我跟别人一样喜欢很多事,想做建筑设计、想学滑板、打游戏、甚至打架,但没一件可以做。我绝望得很,准备跳金门大桥。还想着朝着太平洋的方向还是大西洋的方向,用平行的姿势还是俯冲的姿势,果敢一点还是优雅一点,没施行,因为被盯得很紧,最终连自杀的自由都没有。”

“我一度天不怕地不怕,没什么不敢做。因为生命没意思了么,怎么挥霍都行。直至遇到你。”

我?

是,想好好做事,怕比不过陈剑;珍惜生命,因为还没让你爱上我。当然这些到你走的时候还是绝望了。

他脸上有淡淡的笑,被月光罩上,带着模糊的忧愁。

她更紧地抓住他,说:我,我实在……实在……

他们已走到了故宫的红墙下。在深重的阴影里,他把她裹到他的风衣里。紧紧地抱着她。

她说:你像个袋鼠妈妈,好温暖。

他说:你不知道我一直想保护你。

她说:我知道了。我此刻听到你的心。你的心不像闹钟,是汩汩流的洪水。

他说那不是心跳声,那是血液流动的声音。其实我的血经常会沸腾,很热闹。

我知道。她说。

静静地抱着,在亘古的红墙下,这个时候,听着细细的风和卷在风里的模糊市声,他们觉出了某种时间的久违。

真的有吧。那个叫“前生”的寄托了我们向往情感永恒的名词。真挚的情感从来都能够穿越生命的大限,只不过很少有人能碰上吧。

好久,她仰着头,说:你真的很高啊。你知不知道跟你说话很费劲,总是像在瞻仰伟人,跟你站着吻更叫一费劲,我总觉得我像吊死鬼。

他说:你以为我好受,低着头,好像喝不到水似的要拼命去够。一够到就是一头扎进水里淹死的样子。

你喜欢哪种接吻的姿势?

躺着吧,有感觉就,没感觉,倒一边睡觉。当润唇。

你好恶心。总觉得你这样的人应该有点洁癖的,不过你肯定没有,上次,我又脏又臭,你还。

我从来不歧视性啊。性是人生命力的体现。对能够激起你原始兴奋的人没必要假模假式。

多么?

什么?

让你变成野兽的人?

他看了她,脸露促狭,说:很感兴趣?要一一排给你听?

她皱皱眉,对他这种上个床就跟喝了口水的态度很不满,说,稀罕,我只是不想得病。转移话题,说,对哎,冯至鸣,我想你做吊死鬼,让我俯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