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宗没想到他竟敢这样对自己说话,气得发抖,“你……你放肆!”

“臣不过是实话实说。”刘禹锡寸步不让,“让亲生女儿和亲番邦,以求取和平,本就是历代未有之事。权宜之计,不得不为罢了,不思雪耻,还自以为得计,不过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幸而陛下天纵英才、神通广大,全不肖似先人,否则大唐岂不自误了?”

一番话说得在座的人全都麻了。

他们还真没觉得和亲有什么问题。对帝王来说,和亲如果有用,那就是用最小的代价获得了最好的结果,至于“代价”本身……能为国献身,是多大的荣耀!

但现在,一个和亲公主跟番邦之主的女儿成了大唐皇帝,他们的想法不会立刻改变,但都有些理不直气不壮了。

毕竟,他们不是不知道和亲公主的苦。

要不然,怎么在安史之乱前,都是送宗室女去和亲呢?

所以这会儿,李世民和李隆基几乎是同时问道,“什么亲生女儿和亲?”

刘禹锡就讲了宁国公主、小宁国公主以及咸安公主先后和亲回鹘之事。

说起来,还是天兵让人以和亲公主为主角写了那些传奇故事,刘禹锡才得知了其中细节,此刻讲起来,自然是痛惜之至。

见众人看向自己的视线越来越不善,肃宗硬着头皮辩解,“当时叛军攻占两京,朕临危受命,手中无兵无将,向回鹘借兵实属无奈……”

他这情况,绝对算得上权宜之计了吧?

众人又看向德宗。

但德宗就没这么容易辩解了,毕竟咸安公主和亲时,他已经将年号改成贞元,打算彻底摆烂。联姻回鹘,一方面是因为李泌那个联合回鹘对付吐蕃的策略,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确保自己的摆烂不会被打扰。

所以不管是回鹘还是国内的藩镇,他们提的条件,他能答应的都答应,只求大家都安安生生的。

刘禹锡并没有骂错。

但德宗毕竟是很会替自己做面子的人,这时自然不提自己的小心思,而是将李泌的“困蕃之策”拿出来大讲特讲。

恨不得大喊“我没有私心,我也是为了大唐”!

还真别说,这“困蕃之策”高屋建瓴,极具战略眼光,听得几位帝王都暗自点头,觉得这李泌确实是个人才,交好回鹘也很有必要。

代宗心疼儿子,便主动替他辩解,“这联姻虽然不是权宜之计,却也关系着大唐的安危,也不能说有错。”

其他人虽然没有开口,但看神色也都是赞同的。

刘禹锡肃然道,“的确不能说有错。只是……社稷因明主,安危托妇人,何其可笑也!倘若国家安危只能系于一女子之身,那还要满朝文武何用?皇位也该让给这女子来坐才是!”

天下有事就推出和亲公主,天下太平的时候是你治理有功,还说你不是自欺欺人?

他说着朝北方一拱手,“如此,陛下尊公主为景帝,自己以公主唯一血脉的身份登基为帝,岂非也是理所应当?”

一番话说得众人齐齐皱眉。歪理邪说!

可是歪理也是理。

皇帝能坐在皇位上,是因为他肩负着社稷安危,既然和亲公主承担了皇帝的责任,凭什么不能拥有皇帝的权势和地位?

“胡言乱语!”开口的是李隆基,他是所有人中对这位陛下最反感的,这时忍不住皱着眉斥道,“和亲公主固然牺牲极大,可是社稷安危,也不是全靠和亲公主就能维系的。”

刘禹锡笑了,“原来诸位陛下也知道,社稷安危不能靠和亲公主来维系啊。”

??[299]番外二二 地府观影体(三):这跟当面指着皇帝骂有什么区别?

刘禹锡这张嘴可真讨厌啊……

每一位帝王心里都不由得浮现出这个念头。

也不知道他家那位陛下是怎么容忍他的,这要是在自己手底下做事,如此没有恭顺之心,早该流放岭南了。

但是该说不说,经过他这么一番胡搅蛮缠,那位将所有人的期待都吊了起来的陛下竟是个女子这件事,给众人带来的冲击似乎都变淡了许多。

就连她是以公主之女的身份登基这一点,也没人打算去追究。

其实也没什么好追究的,就像李隆基主导了针对韦皇后和安乐公主的政变,他不当太子所有人都不安心一样,她既然立下了这等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功绩,就是推翻大唐也不过随手的事,却还愿意继承李唐大统,谁会拒绝?

众人都无意再继续这个话题,短暂的静默之后,李世民便对刘禹锡道,“继续。”

在武则天询问雁来的出身时,刘禹锡就按下了停止。

这会儿他自己说痛快了,也不在意其他人有没有真的听进去刘禹锡很早就知道,吵架的目的并不在于说服对方,只要让对方理屈词穷、无话可说,就算赢了。

普通人尚且固执己见,何况是自命不凡的帝王至尊?

所以他也不废话,按下播放键。

视频里的车厘子似乎也终于拍够了,终于转入了右边的长廊,然后发出了“哇哦”的声音。

众人本以为是看到了什么新东西,结果定睛一看,却发现出现在屏幕中的还是那位女帝。只不过在这幅画像里,她换下了帝王衮服,穿着一身银盔银甲,手持长槊、身骑白马,马蹄高高扬起呈纵跃之势,看起来英武非凡。

“好帅!”车厘子赞叹了一句,又说,“我还以为陛下就外面那幅画像,没想到里面还有。”

停顿片刻,她的声音忽然产生了一些变化,像是跟之前的话分割开来,“后来转完了这一层我才知道,自己还是太天真了。里面不仅有陛下的画像,还不止一幅!”

随着话音落下,镜头切换,另一幅画像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雁来又换了一身紫色官袍,金玉革带束腰,腰带上挂着金鱼袋,头上则是黑纱幞头,竟是一身文官服色。

三品以上才能服紫,本来应该是代表威严的形象,可她实在太年轻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二十岁,这么一装扮,只显得风流俊俏,不像朝廷大员,倒像是曲江宴上的探花郎。

众人心情复杂,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好在有弹幕做他们的嘴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