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矜倒不以为忤,捧起茶盅抿了一口,平静地说:“这也不过是我自己愿意罢了。白小姐当我是贪图富贵也好,爱慕虚荣也好,我都不介意。”
白静媛本以为她定会恼羞成怒,原想好好再挖苦她几句,不想她却波澜不兴的,倒是把她后面想说的话给噎了回去。她心中着恼,只得瞪了子矜一眼,转过头想岔开话题:“这房子这样窄小,难怪你急着想搬出来了。。。”
子矜心中暗笑,这白小姐虽然娇纵,倒也是个直肠子的,心里想什么都摆在脸上了。
因缓缓说道:“白小姐,你生在这样的家庭,没受过什么挫折,自然不会明白――这世上不是什么事都能如人所愿的。”
白静媛听得她语气感慨,不由得转过头来,却见子矜早已收起那丝伤感的表情,一脸的从容淡定――明明是很轻的年纪,举手投足间的风范气度竟是不下于家里的那几位,不由得呆住了。
子矜瞥见她的表情,反过来觉得这三小姐也有几分可爱之处,当下微微一哂:“白小姐,时候不早了,不如留下来吃个便饭吧。”
白静媛这才想起她今日来的主要任务,连连摆手道:“不必了,我吃不惯别人家的饭菜。”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来:“这是三太太托我带给你的,说是上次失礼了,这次补上一份。”顿了顿又不服气地说道:“你的面子还真大,合家上下都送你这么好的东西。”
子矜定睛一看,却是一个圆润可爱的白玉镯子,看成色,竟是比二太太那个还好了几分,顿时心里如明镜般通透:这三姨太明摆着告诉自己,谁才是白家真正掌权的那个。如此看来,这三小姐的造访只怕也不简单,多半是被三姨太撺掇着来的。
她心下暗惊,脸上仍是笑吟吟的回道:“这又没什么,还让三太太惦着,回头替我谢谢她的好意,就说我记着了。”
白静媛不耐烦道:“偏你们这帮子人,说话一个比一个客气――我就是看不惯。明明心里恨的要死,脸上还像涂了蜜一样。还好不关我的事,不然我可是要疯了。”
瞅见子矜没什么反应,跺了跺脚就扭身走了。
――――――――――――――――――
当晚子矜躺在床上,心里的烦躁总是挥之不去,迷迷糊糊之际,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漩涡,直要把她吸进去,她惊恐地往后退,转过头来,却直直地对上一双冷冷的眼睛,泛着诡异的绿光。
她蓦的惊醒,出了一身冷汗,翻身而起,走到梳妆镜前面,揭开罩在镜子上的绒布,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里还残留着惊恐,看起来是如此陌生。
洞房花烛
婚礼虽然没有大肆铺张,却也颇为隆重。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派了代表前来道贺。警方怕有人来闹事,还特地遣了一队警卫在门外站岗。
当晚白公馆里办了一场小型的酒会,一片花团锦簇,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来这里的都是与白家世代交好的至亲好友,因为两人都不愿过分张扬,所以请的人并不是特别多。
大太太一直都没有露面,倒是三姨太像花蝴蝶一样在人群里穿梭,言语晏晏,谈笑风生。
及至白舜华挽着苏子矜从楼上缓缓步下,众人均是眼前一亮――今日子矜穿了一件式样简单却剪裁得体的白色小礼服,一望即知是出于名家之手,愈发称的她袅娜优雅;脸上一抹淡淡的笑意,和一旁风度翩翩的新郎相映成辉。
白舜华一一把她来宾介绍给她认识,一圈下来,子矜的脸上始终挂着得体的微笑,举止有礼,虽然略带腼腆,却是落落大方,一点也不显小家子气,赢得了众人的交口称赞。白舜华怕她不胜酒力,替她挡了许多应酬,便有人开玩笑起哄,白舜华见躲不过,寻了个空隙,让下人带着子矜先行上楼歇息去了。
夜深人静。
子矜坐在花雕木做的大床边,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微微地绞着手。还好床上不是红色的缎子被面,现在她见了喜气洋洋的大红色就觉得扎眼,还会紧张。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只听得脚步声愈来愈近,她的指甲也深深的掐到了肉里去。
子矜一直低着头,直到面前出现了一双鞋子。她抬头,却见白舜华沉默地看着她不语。她不知道此刻的自己看起来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子矜觉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才听到他低沉地开口:“今天还有些公文没有处理完,你先睡吧,我等下就去书房。”
子矜见他一脸严肃,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心下更觉不安,她急着道:“我没有那个意思,我……”
白舜华微微一怔,挑了挑眉毛道:“莫非你是建议我留下来?”
子矜鼓足勇气看向他:“是。”脸却唰地一下红了。
=*************************************
白舜华微微一笑,在她身边坐下,却见她身子微微地一僵,却是一动也不动。于是笑道:“你看你,就紧张成这样?”
子矜脸上刚褪下去的红晕又泛了上来,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白舜华伤感地叹道:“看来我果然是老了,不像年轻时有魅力了。”
子矜急急地说到:“老爷看起来还是很年轻的。。。”却见白舜华一脸笑意,才明白是在打趣她。
白舜华收起笑意,正色道:“我早说过,不会勉强你做任何事情――所以你也不用紧张,我也是有正事要办,你自己歇着,不用等我。”
“还有,”他见子矜呆呆的,拍了拍她的头,“作为补偿――没有外人的时候,我不喜欢你叫我老爷。”
临出房门他又回头:“书房就在隔壁,有事可以叫我。”
听见关门声,子矜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内心有些歉疚,又为白舜华的风度和体贴而心存感激。她本以为自己会失眠,却不料睡得很好,竟是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大早,子矜刚起床,就有丫鬟翠墨捧着洗脸水,搭着手巾进来服侍她梳洗。她有些不适应,忙的道:“搁在几子上就行,我自己来。”
翠墨抿嘴一笑:“要是太太连这都自己来,那还要我们这些粗使丫头作什么?难道天天木桩似的在边上杵着不成?”
见子矜微窘,边递上拧干的手巾边道:“太太放心,这府里啊规矩虽多,都是老太爷留下来的;如今老爷不喜这一套,嫌这些繁文缛节的啰嗦,二少爷和小姐也都是西洋留学回来的,不兴作这个。您要是不习惯阿,就只管依着自己的性子来――谅别人也不敢说什么。”
她声音又清又脆,一番话说得有条有理,清清楚楚。
子矜越瞧越中意这个丫头,便道:“上次我见着你就觉得投缘,你若是愿意,我就回了三太太,让你来我屋里可好?”
翠墨眨了眨眼道:“愿不愿意的我也不好说,这事儿总是太太们说了算。您要是不嫌弃,我就常来陪您说说话、解解闷。”
子矜知道她这便是应承了,心下喜悦,顺手从屉子里掏出一个做工精致的香囊,塞到她手里:“我知道你见多识广的,怕是什么好东西都见过。我这儿也没什么好的给你――这香囊是我自己绣的,你要是不笑话做工粗糙,且拿去了玩。”
翠墨恭恭敬敬地接过,笑道:“太太不需要和我这样客气,我怎么担当的起呢?”犹豫了一下又道:“论理我原不该说的――这府里人多事杂的,怕是您一时半会儿的也分不清楚;好在自有操心的人,您就别白操了这份心。”
子矜自然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劝她别和三姨太争,怕她年轻不谙事,反倒吃了亏去。心下感触,于是拉了她的手道:“多谢你的好意,我心里有数。只是我初来乍到的,很多事还要妹妹提点才是。”
翠墨微微一笑:“妹妹二字怎么敢当,岂不是折煞我了?”
子矜也怕人多嘴杂的误传了去,便道:“你别多心,我是打心眼儿里喜欢你。私底下我们姐妹相称,有旁人的时候还是唤你名字,你看这样可好?”
翠墨笑着点头称是,又打趣道:“其实老爷是真疼太太,刚一早出门前还吩咐了,让我们小心伺候着,您没起就不许进来打扰呢!”
子矜面上一红,心下却是明白。眼见得时候不早了,怕去晚了失了礼数,忙忙的梳洗停当,前往大太太房里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