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韵之继而?跟温禾安对视,琥珀色的瞳仁在她旖秀清灵的脸上转了半圈。想想这狡猾得像狐狸一样,偏偏对人对事又温柔又理智的人竟会在区区一个男人身上栽那么大个跟头,真叫人止不住的生气。

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

“我这路上都听说了。”她看着温禾安,略有点烦躁地晃晃蝎尾辫,道:“叫江召是吧。看在他曾经伺候过你的份上,这次溺海,我可?以让他选个死法。”

温禾安猝不及防,唇瓣连着动了两下,柔韧背脊完全?挺直,没想明白?这火怎么烧到自己头上来?了。

陆屿然骨节一挑,无声睁开眼睛。

“不过我看他居然还活着,不太像你的作风。”苏韵之皱了下眉,问:“还舍不得?”

那个江召到底长得什么天仙样,能?让温禾安沦陷成?这样。

长得比陆屿然还好?

苏韵之的视线在陆屿然身上停留一瞬,觉得若是如此,也不是不能?留着,她坐在桌边,仰着下巴,思索一瞬,破天荒的压低了声音,用种又天真又煞有其?事的声音说:“你要真还馋他的滋味,留着也行,把他修为废了,用七根悬魂丝锁在床头,想用的时候用用,别?再被花言巧语骗了就行。”

罗青山,幕一和宿澄看她的眼神完完全?全?变了。

商淮又强起了精神,深深地从鼻腔里吸入一口凉气。

温禾安老老实实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有些木住了,她看了看满脸都是“真为你发愁”的苏韵之,半晌,睫毛轻轻扇动,去看身侧的陆屿然。

他熬久了,精神是真不太好,但气质和五官都太优越,随意阖眼,都有种光风霁月,神清骨秀的韵致。此时情绪糟糕到极致,竟还笑了下,然薄薄眼皮下蓄积了凉淡之色,鸦黑眼睫下,纯色的瞳孔里正有疾风骤雨落下。

温禾安望进他的眼里,险些被卷进失控的乱流之中,她难得感到一种好像辜负了什么又错过了什么的不安,坐得有些端正,耳坠随之轻微晃动,语气格外?的正经无辜:“我没有过这种想法。”

她唇齿相抵:“真的。”

“伺候”“馋”“用用”。

哪一个字,不是在挑战神经。

“看出来?了,今天又是专程来?找茬的。”陆屿然撇开视线,手掌上经脉如小树枝的分支般撑开,他拉开椅子,看向苏韵之,颔首,气势如山海千顷疏泄,舒张到难以忍耐:“要打,是吧?”

第052章 第 52 章

庭院中一时风声簌簌, 枝叶抖颤,苏韵之见陆屿然这样,先怔了一瞬,随后?俏脸落霜, 猛的?将跟前杯盏一推, 道:“在地上和我打算什么本事, 有本事,和我?下溺海打!”

阴官的?能?力注定了有很大的?局限性,苏韵之有八成的本事都是用来对付海里的?东西的?, 再?说, 谁闲得没事要跟陆屿然在地上打, 他那第八感出来, 有一个算一个, 谁能?不趴下。

见此情状, 商淮心中郁闷的一口气还没顺下去, 又提了上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阴官家?的?这位小姑娘嘴怎么那么犀利,脾气也?大, 愣是谁也?不怕,这种话, 就算是他最年少轻狂,胆大包天的?时候, 也没敢在陆屿然面前如此猖狂过。

他头皮阵阵发麻, 又不得不站出来和稀泥,拦在苏韵之跟前, 好言好语地道:“大执事, 咱们才组队呢,后?面还有好一段时日共事, 和气生财啊。”

温禾安也?不由得站起来,她先看一脸气鼓鼓的?苏韵之,朝她摇摇头,随后?不太自然地捏了捏指尖,螓首看向陆屿然。

她不真动干戈的?时候,骨子里天然淌着种密不匝风的?温柔,若是再?刻意一些,漂亮的?眼睛里就会泛出一种无知无觉的?潮意,像在无声息下一场绵绵细雨,纵使什么都不说,哄人歇火的?意思也?很是明显。

陆屿然紧握着椅骨的?手背经脉忍耐地跳动。

说实话,他从未觉得自己有这么不经激,一边冷然觉得此情此状简直幼稚至极,神经却止不住的?尖锐,像一根拉得越来越紧的?弦,绷到?极致,自己也?能?清楚的?感觉到?,

他现?在的?处境何其危险,距离她警告的?那个“粉身?碎骨”的?崎岖绝境,只差最后?一步。

苏韵之在原地晃了半圈,高傲地甩着辫子,巴掌大的?脸被气得微红,像小孩偷喝了大人的?酒,发脾气嘟囔的?时候就更?像了:“……谁不和气了,我?跟他说话了吗?!莫名其妙。”

她挑剔地盯着商淮,大有让他这个“中间人”评评理?的?意思。

商淮抽了一口气,又抽了一口气,最终低声说:“你晚上会不会饿,要不要跟我?去厨房,看看还有些什么食材,给你做点小零嘴备着?”

苏韵之定定地看着他,看了好一会,皱了眉,直白?地戳穿:“你在岔开?话题。”

“但是好吧。”她眼睛转了转,拍了拍裙角上不存在的?灰,低声嘟囔,大有种识时务者能?屈能?伸的?韧性:“在陆地上,我?让让他也?没什么,等?下了溺海,但愿他还这么有骨气绑别?人又没绑他,他急什么。”

多管闲事。

商淮心想你还是赶紧别?说了,暗地里唉声叹气地带着人去了厨房。

方寸之间倏然静下来,一顿饭吃得心惊胆战,罗青山抱着药箱低着肩骨,一惊一乍,进也?不行,退也?不行,正两难之际,却和温禾安的?眼神对上。

他和这位二少主相处也?有一段时日了,她应对任何事向来都有自己的?章程,不急不缓,有条不紊,难得见现?在这样带点窘迫,想说什么,又无从说起的?样子。

温禾安确实,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凌枝口无遮拦,向来随心所欲,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她是好心,然而那些词,也?确实太过……露骨,尤其是在陆屿然面前,让她怔过之后?,很有些茫然无措。

“晚上不能?下溺海,我?们只能?等?天亮了去试试,你先上楼歇一会吧。”温禾安望着他,说起正事上的?布署安排:“我?等?会再?和她聊一聊,无归和双鱼阵在不同的?地方,若是相隔甚远,大概要分队行动,我?问问她还能?不能?在萝州城找出个能?下溺海的?阴官来。”

陆屿然下颌微收,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半晌,才闭了下眼,嗯了声,颇感荒谬地上了楼。

苏韵之初来乍到?,看样子也?没打算挪出去住,等?捧着一匣子烤饼干从厨房里出来后?,就自然而然地跟温禾安回了她的?小院子。心力憔悴的?商淮在后?面看着这一幕总算稍微放下了心,至少她看上去和温禾安的?关?系还不错,没有半夜打起来的?征兆。

夜风徐凉,幽幽送香,苏韵之捏着块饼干,小口小口地咬,唇齿间清脆留香,这种香甜的?滋味让她分外满足。

她踩着温禾安手里灯笼的?影子,左看右看,跟着跨进门槛,倚在门口,又见屋里点起蜡烛,才挪过去,看中了窗棂边那张小小的?美人榻,她躺上去,浑身?一松,说:“我?睡这,不和你睡,你睡觉老搭着我?。”

温禾安坐在桌前,托着腮,好笑地看着她晃来晃去不安分的?辫子。

说起来,她们两个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但胜在投缘。

阴官家?家?主需要常年镇守在渊泽之地,轻易不会出门,有些事凌枝不乐意出面,通常叫执事自认家?主,搪塞应付外头难缠的?老怪物们,也?因此外界对本家?家?主的?说法各有各的?由头,传得光怪陆离,天花乱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