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我杀的。”
李崇阳都已经准备到嘴边的训斥和反驳都被她这态度给堵了回去。
他噎了一下,审讯的顺利程度让他不需要费口舌,直接就跳到了下一个环节。
“你为什么要杀人,他们一个是跟你关系亲密的表姐,是你的家人,一个是你的雇主,你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冯四月懒懒地靠在椅背上,眉眼低垂着。
给她坐的椅子类似于老虎凳,四肢被禁锢得很死,上半身也挺得笔直。然而她的态度散漫,给人的感觉就是这不是一场训话,而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交谈,连她紧张害怕的情绪都未能调动起来分毫。
冯四月说:“我想杀就杀了呗,对我来说他们就只是两个无关紧要的人,需要什么动机?阿sir,我已经承认了我的罪行,你们何必问得这么多,该怎么判就怎么判,难道说还能给我这个杀人犯减刑不成?”
她说话的时候微微笑着,看向李崇阳几人的眼神也是不在意。这种态度让人无比恼火,警察最讨厌的就是碰到杀人犯毫无悔改之心,交代罪行的时候一点都不配合。
这就相当于一拳打在棉花上,对罪犯没有杀伤力的同时自己的手还陷进去,情绪被影响。这是一场最正义的人和最没有怜悯心以及愧疚心的人的较量,而被影响到的,往往是正义的那方。
胡镇一掌拍在桌上,国字脸不怒自威,“冯四月,你杀了人还不知悔改!两条活生生的命在你手中葬送,他们的尸体在暗无天日的下水道里被鼠蚁啃食殆尽,发现的时候连身份都难以辨认,你就没有一点怜悯愧疚之心?无论如何你都没有随便剥夺他人性命的权利!”
顾应州环胸站在一边,眸光淡淡地从冯四月的脸上划过。
再看向李崇阳和胡镇时,他眼神中多了点别的复杂的情绪。
李崇阳是太年轻,从警校毕业加入重案一组以后,他面对的绝大多数凶手都没有冯四月这么冷静沉着,嫌疑人被抓时往往会诡辩,越是这样他们才越会露出马脚,最后情绪崩溃对案件过程供认不讳。
而这起案子中尸体残留的只有骨头,冯四月要是不交代,很多作案细节都无法完善,这对警方以及之后的判决来说都是不利的。
胡镇这位老刑警相比于李崇阳要更懂审讯一些,他习惯性用警察的威压去震慑嫌疑人。心态不稳的嫌疑人会自乱阵脚,但很可惜,冯四月比所有人想的都难缠,她来了这里,好像就没再想过要走。
隔壁监控室陆听安也发现了这一点,他意识到警员的情绪有些被冯四月带着走了。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对俞七茵说:“Perla,跟崇阳说,我去换他过来。”
李崇阳的手边是放着一台BB机的,俞七茵可以给他传简讯。
俞七茵不太同意地看着他,“你的身体都没有恢复,里面有老大坐镇,不会有事的。”
陆听安却摇了下头,“崇阳和镇哥审讯的切入点都错了。他们试图用人性去戳痛冯四月,却忘了冯四月这两年来都在从事什么违法工作,从她当初杀害罗顺和周爱雯开始,最先被她抛弃的就是人性。”
有些杀人犯或许是多面的,杀人有难言的苦衷。可冯四月有吗?就算最初有,现在也早没了。
“而且你注意到她的表情了吗?镇哥提到周爱雯两人的尸骨在下水道不见天日,并且被啃食的时候,冯四月的嘴角是上扬的,她的手都在桌面上点节拍,眉头放松……这些反应都在证明她此时心情愉悦,越是提到周爱雯这两人有多惨,她就会越开心,再这样下去要再想从她口中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那就难了。”
俞七茵闻言去看冯四月的表情,果然看到她眉眼微微弯着,虽然没有笑出声来,却看得出来她此时心情非常愉悦。她的双脚,也从最初并拢的姿势变成稍稍往前放,她比刚才更加轻松了。
怕陆听安一语成谶,俞七茵赶紧给李崇阳发了条简讯。
桌上的BB机震动了一下,李崇阳看了眼,坐在位置上蹙眉犹豫了一秒后,还是起身往外走。
从顾应州身边走过的时候,他贴到男人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然后肉眼可见的,顾应州也皱起眉。
陆听安没看到顾应州的反应,俞七茵给李崇阳发简讯的时候他就已经走去审讯室门口等着了,而等他进去的时候,胡镇不知道什么时候跟顾应州换了个位置。
现在变成胡镇站着,顾应州坐着,在他身边还留着一个空位置。立在门口有些心虚地看了眼空位,直到冯四月都艰难地扭过头看来,陆听安才大大方方地走进去。
经过冯四月身边的时候,他脚步一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角带着一抹更加松弛的笑容。
“四月,你好。”
冯四月被他这个奇怪的态度搞得蒙了一秒,心中不确定的疑团升起。
她没有应声,只是抬头定定地看着陆听安的眼睛,眸光微黯。
陆听安不在意她回不回答,走过去在空位上落座。
胡镇刚才看过的资料在顾应州手下压着,他也没多想,挪开那只大手后把几张夹在最里面的照片取了出来。
他看了眼照片,反手将它们亮在了冯四月的眼前,用邀请的语气道:“看看那两个人,不对,准确来说是那两副尸骨最后的样子吗?”
照片是在深水埗拍的,嘈杂的氛围凌乱的人群,两具满是污泥的骨头被丢在路边,就像垃圾一般,隔着照片都似乎能想象到周围飞着恶心的苍蝇。
还有两张则是在法医室,骨头已经被清理过放在解剖台上。肉早就已经腐烂光了,让人想象不到这曾经也是有血有肉的人。
陆听安注意到冯四月的眼神久久地停留在那张深水埗那张照片上。
果然,盯着的时间越久,她眼中的情绪就越浓烈,已然有些维持不住最初的冷静了。
深水埗白骨被发现的时候是有记者拍过照并且写成报道的,但是当时因为影响太重大最后被全方面撤了下来,照片并没有被传得太广,冯四月也没能亲眼看到。现在看到那两“人”这样死无全尸的样子,她尘封的记忆被开启,本以为早就已经开始淡去的仇恨也被重新勾了起来。
在她看得最爽快的时候,陆听安随意地一翻手,将照片收了回来。照片被反扣在桌面上的时候,他甚至感觉到冯四月麦芽糖一般的眼神还留在照片上,撕扯出丝来。
“很爽吧?”陆听安反问,用的却是笃定的语气,“看到伤害过你的人这样的下场,要不是警察查到,他们死后连身份都不能公布于世,像死狗死羊一样泡在下水道两年,血肉出现在各种老鼠、虫子的肚子里,你一定觉得无比痛快,对吧?”
冯四月的呼吸随着他的每一句话而起伏着,越来越急促。虽然还保持着冷静的状态,却完全没了最初的散漫。
“你想说什么?”
她冷冷地看着陆听安,尤其是他那双眼睛,怎么看怎么不喜欢。他的眼神光太令人讨厌了,很亮,是那种洞察人心的明亮。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打心底里对陆听安产生抗拒,两人明明是第一次碰面,却好像曾经已经交手过数次一般。
陆听安靠着椅背,随意地交叠着自己的双腿,双手相向着十指相扣。
“我没想说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些你关心的事,这两人死后的确不安生,如你所愿。”顿了顿,他继续用陈述事实的语气道:“他们的确该死,周爱雯是你关系最好的姐姐啊,你从来没嫌弃她是个援.交女,在她需要去妇科检查的时候应该每次都是你出面预约挂号吧?你关心她的身体状况,真心实意地想对她好,哪怕她只是看中你护士的身份对你有利所图也没关系,只要你们维持着表面亲密的姐妹关系,你都愿意无条件信任她,帮助她。”
陆听安说这些话的时候主持腔很重,像一台没有情感的机器,只是单纯地念着稿子当旁白。也正是这种舒缓的腔调让冯四月不自觉地想起了两年前的时候,她跟周爱雯关系密切。
突然陆听安语速加快,“可她竟然背叛你!她明知道你努力挣钱是为了能够更好地生活,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她竟然还想将你拖入深渊!罗顺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他不良于行,心却很脏,以护工的身份住进新和小区后你总觉得有一双眼睛一直在暗处盯着你,罗顺在外是个企业家的身份,实际上私生活混乱,家里来过各种各样的女人,你的表姐就是其中一个,就是这样一个肮脏的男人居然还敢打你的主意,对你动手动脚。最让你寒心的,是你发现你的表姐居然在利用你,她清楚地知道罗顺的人品却还是叫你去当他的护工,因为她早就盯上了你的肚子!她希望你给罗顺生个私生子,她想跟你一起享进荣华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