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1 / 1)

疯子手中的到直直捅进了陆唯西的腹部,不知道是不是人类的共性,遇到极端危险时大脑处理器会将每一幕标记的格外清楚,像是慢动作回放,远处的声音更遥远,近处的声音更清晰。

陆唯西好像听见了刀刺破表皮穿过真皮、脂肪的阻力推进身体里,一开始没觉得疼,只是有种酥麻夹杂着些许痒呈放射状扩散出来,他甚至下意识用双手护住了没入身体的刀,随即身后有人反应过来,飞起一脚将那个发疯的人踹倒,那把想要拔出的刀在身体肌肉的吸附和陆唯西的阻拦下回抽了大概一厘米,少许白刃沾着血露出表皮,他终于感觉到了疼。

腹部的神经恢复运转,将铺天盖地的割裂感一路送至大脑,陆唯西顷刻间疼出一身汗,他扶着一侧凸起的隔墙扭头看了赵锦弦一眼,她眼里荡漾着后知后觉地惊恐,双手捂住嘴巴终于尖叫出声。

周启章是和保安一起赶到的,回过神来的患者家属已经将行凶者制服,他伤了诊室里的医生和一位实习生,在走廊上又划伤三个人,最后便是陆唯西,属他伤得最重,虽然那把刀捅进去几乎没见血。

上午八点周自横的手术便开了台,病情有些复杂,由他和心外科一名主任医生同时主刀,病人术中突发状况,好在均属于手术预案考虑到的问题,及时处理用药缓解,算是有惊无险。

手术后程,巡回护士接到电话,称急诊收治了两名伤者需要送手术室,一名肋骨断裂刺破肺、肝、脾等多脏器,腹腔积血严重,一名腹部刀伤,腹腔基本无积血,但刺重血管,拔刀凶险。

今天是周日,除了手术医生和要时刻监测病情的管床医生外,其他医生受邀去临近城市参加学术交流会议,这时候能上手术的基本都在台上,急诊那边在挨个手术室询问手术完成时间,看哪边结束的早将伤者送来顶上。

“术前检查做了没,有结果的先传过来。”

属于周自横的那部分基本完成,他没下台,仍在观测病人术后的反应,他和巡回护士说了一声,抬眼望了望对面的心外主任,两个人不约而同叹口气,看来稍后又要搭台继续战斗。

周自横占着手,巡回护士汇报两名伤者的检查报告和急诊那边的判断,许是来不及了解清楚病人的名字,那边用了一号和二号分别描述多脏器损伤和腹部刀伤的病人,先后出炉的检查报告一会儿一份,关胸腹的工作交由助手,周自横与心外主任研究传来的数据,初步判断一号病人情况更为凶险,手术室里任何拥有足够经验的医生都可以应付二号病人。

一旁的手术间也完成了手术,表示可以接收二号病人,一群人重新消毒刷手换衣服,等着急诊那边送人过来。

一号手术间和周自横所在的二号手术间侧对门,送来的病人要都会经过二号手术间门口,周自横一般不会亲自出来迎接,但这一次,鬼使神差的,他站在了门口。

那两个人从长长的过道里一前一后被推过来,他先看到的是竖着的黑色刀柄,比一般的刀柄要长,中刀的人过于瘦,被子绕过刀柄搭在身上,直接将人盖平了,手术怕是比想象中难。另一个人被单上有血污,裸露出的皮肤呈青紫色,大概率是肺部受伤血氧下降造成的,很凶险。

他叹了口气,中刀的人已经被推了过来,人似乎还醒着,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略显呆滞的眼珠转了转,旋即蓦然涌出泪光,亮闪闪的格外灼人,周自横心脏跟着抽了抽,有那么一瞬间似乎已经不会跳动了。

他看到了他的脸。

是陆唯西,他最爱最爱的陆唯西。

西西:好好的端午节……黄了

第九十五章

门诊二楼的骚乱在保安和赶来的医护人员的维持以及病患家属的协作下逐渐平息,受伤流血的人皆能独立行走,自行跟着引导下楼处理伤势,只有陆唯西,他被小心抬上平车。

周启章拥着受到惊吓瑟瑟发抖的赵锦弦,看着平车上的陆唯西经过,苍白偏蜡黄的脸上皆是汗珠,唇瓣没了血色,眼睛微睁,瞳孔有些散,身体在细微的颤抖痉挛,两个人四目相对,陆唯西眼睛缓缓聚焦,被推着经过身边后,周启章见到他微微弯了下嘴角,就像是完美交差。

他带着赵锦弦一同跟下楼去了急诊,看着陆唯西被推进去,此时此刻,他下意识摸出手机想要给周自横打电话,拨出去许久只听见无人接听的嘟嘟声方才想起他在上手术。

进入盐与水抢救室后,陆唯西被推了一剂止疼,窜遍全身的冷痛止歇,身体撕裂似的疼也得到缓解,但他的心率始终不正常,或快或慢,超出临界值。他明明听得到护士问他姓名,年纪和家属信息,也看得清楚她嘴巴动,但是嗓子像是突然哑了似的什么话也说不出,后来似乎有人找到了他的手机,扶着他的手解锁屏幕,翻通讯录打电话。

等不及人来,他被推去做检查,神思清醒,身体时轻时重,一会儿像是飘在云端,一会儿又像是被压了千斤巨石。

做完检查后他被临时安置在抢救室,医生联络手术室的过程中,慕南枝和邵君逸赶来。他记得此前胃出血开刀住重症监护室的时候慕南枝从始至终都没在他跟前哭过,可这一次,在抢救室里看到插在他腹部的刀却哭红了眼,后来他血压突然往下掉,医生将她叫去问话,过敏史、既往病史和近期身体状况,她如数家珍,握着笔在每一页纸上签字。

陆唯西想自己签,但没人理他,在他进来前一旁拉起的隔帘里就有人在抢救,吵杂的脚步声和医生护士的说话声都让人神经紧绷,期间那人应该是上了除颤仪,后来又听见呕血不止,直接做的开腹探查。

开腹探查他也经历过,疼不疼不记得,只记得特别冷,好像真的能感觉到肚皮被划开,冷风吹进敞开的腹部,席卷暴露出的器官,太冷了,想着想着他就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此时旁边仍有不停挪动的脚步声,他恍惚间听到有人说得把手铐解下来,不知为何,突然福至心灵似的,他想起先前在二楼看到的救护车上下来的人。

还没救过来吗?毕竟情况不稳定下来是没办法送手术室的,医生说他的情况尚属稳定,可以手术,慕南枝和邵君逸在轮床的一左一右,她握着他的手,问他疼不疼,安慰他不要怕,把刀拔出来就好了。他笑了笑,又生出浓重的愧疚情绪,这些话明明应该是他来安慰她的。

算起来他给人当儿子是真的不合格,小时候上蹿下跳掏鸟窝打架逃课搞破坏,被叫家长,最收敛也只有高中住校那三年,上大学不爱听课,窝在家里自己看书,期末考也是低空飘过,要多糟心有多糟心。考研使了把劲,总算是没有让人失望,但却被陆广仁和慕南枝遣送来了云中,仗着天高皇帝远他作生作死将自己折腾得半死不活,让临近退休年纪的父母双亲措手不及。

他可真差劲啊。

不像周自横,说起来周自横,陆唯西突然想起来那人此时似乎就在手术室,也不知道哪个病人有这样的幸运。从最深层的私心上讲,他特别想让周自横给他做手术,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那样他身上的疤就没办法藏了,并且,医不自医,他虽然算不得他的家属亲人,但毕竟是一张床上睡过的人。

还是不要碰见他好。

进准备间时,陆唯西看到后面一起推进来的那张轮床,被单上的血太刺眼了,晃得他眯了眯,周围跟着的是清一色的警察制服。

邵君逸一开始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陆唯西身上,直到他们被拦在准备间外,听见身后的声音朝推来的床扫了一眼,那人脸上的血污犹在,氧气面罩扣住半张脸,皮肤青紫,呼吸艰难,他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但是绞成一团乱麻的脑袋里全是对陆唯西的担忧,慕南枝眼睛泛红,准备间的门关上后又双手掩面落泪,邵君逸压下乱糟糟的思绪,扶着她到等待区坐下。

陆唯西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进入手术室,沿途的走廊冷冷清清,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风,吹的有些冷,尤其是半裸露的腹部,冰冷之意贴着刀刃和皮肤在用力撕咬似的,浩浩荡荡冲淡了止痛剂的效力。

好疼啊。

手术间怎么那么远,也不知道周自横在哪一间。想什么来什么,他被推着走了一段路,拐弯之后仿佛走到了走廊的尽头时,先听见从敞开的门里传出整理器械的声音,随后在平躺着的视线里远远的落下一道阴影,倒着看太费眼睛了,尤其是他此时的眼皮渐渐变沉,显得力不从心,在他撑不住想要闭上眼睛之前却描摹出了站着的那人的轮廓。

周自横,真的是周自横。

陆唯西眼珠转了转,不知怎么的,一种跌跌撞撞孤单行万里路的委屈漫上心头,眼眶顷刻间被泪水挤满吧嗒吧嗒从眼角眼尾往下落。

“西西......”

周自横的心像是被装进高速旋转的洗衣机,颤得不肯停歇,猛烈在胸腔里撞击,他有些喘不上气,身上冒出一股又一股的冷汗,他看着陆唯西,盯着插在他腹部的那把刀。

“怎么回事?”

陆唯西的眼皮在泪水的浸泡下越来越沉,他挣扎着上下眨动,想说句话,可却什么也说不出,也不知道说什么。

“不怕,西西,好好睡一觉......我给你做手术。”

周自横走到轮床边,顾不得什么理智,将刚才商讨的手术策略完全抛在脑后,却听见后面人的惊呼。

“周主任,这个病人不太好,得马上开刀。”

他循着声音扭头,看了一眼另一张床,半直起的腰直接僵住,他和邵君逸不一样,虽然被陆唯西受伤搞得惊魂未定,但终究是经过血肉模糊洗礼的医生,大脑尚能正常思考,而且凭借他的记忆力和与轮床上那个人的渊源,不用说是满脸的血污,便是他化成一堆齑粉,周自横觉得自己也能闻到他身上蔓延出的那股罪恶的味道。

好巧不巧......与陆唯西一起推进来的人竟然是冯卓。

第九十六章

周自横惊呼出声,睁大眼睛僵立在原地,刚刚看见陆唯西的那一刻他像是被人在心口狠狠剜了一刀,在惊魂未定猝不及防之际,又像是有人在身后用力朝他后脑勺击了一闷棍,麻木的凉意从头窜到脚后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