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1 / 1)

他话是对陆唯西一家人说的,但末了眼神却停留在邵君逸的脸上,像看着情人似的,陆唯西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客气将他送到电梯口,随后又去了趟医生办公室。

医生和谭曜说的情况基本一致,又交代了他一些注意事项,并开出一些检查单,陆唯西从办公室出来,一边低头翻看检查项目,一边往病房走,他眼缝里扫过几个身披白大褂的人影,下意识避让,可手腕却突然被人拉住。

陆唯西先挣脱后抬头,随之竟看到了周自横。

“......周......周自横?”

周自横国外学习回来,新的技术尚未彻底推广开,各医院遇上棘手的病人会向他们那边借调邀请他来参与会诊并做主刀医生,元旦正式上班后,他几乎成了旋转的陀螺,手术连台,病人成群,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八瓣用。

那日他从陆唯西家出来直接去了医院,试图通过查阅陆唯西近期的就诊记录来判断他的身体状况,说来不巧,此前他做检查的那家医院当时的录入系统曾出现故障,基本有半个月不能正常录入,因此,除了分手前他带陆唯西做的检查外,其余的都没有查到。

至于淮安的就诊记录,跨市区的系统尚未衔接,若不找熟人托点关系查也不容易查到,周自横原本已经将电话拨出去,但转念一想又突然觉得自己像个阴魂不散的窥探狂,电话接通后便只和朋友寒暄了几句,最终没再继续查。

他今天是过来参加会诊的,刚开完了会从会议室出来,顺便和主治医生去病房看了一下患者,迎面就碰上了对向走来的陆唯西,外套留在了病房,陆唯西穿着一件加厚的高领毛衣,脸埋在竖起的领子里,又小又尖又白,一只手里拿着好几张单子,另一只手甚至还攥着拳头咳了好几声。

怎么看怎么像个自己孤零零住院看病的病人,并且,他刻意避开了他们医院,选在另一家,陆唯西不愧是个律师,做事干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感情上也不藕断丝连,连生病住院都能如此逻辑清晰避开他。

真是个硬心肠。

周自横心里难受,又生气,可又忍不住想关心他,攥着他的手腕将他拉到楼梯间,骤然冷下来的温度让陆唯西忍不住连打几个喷嚏,周自横解开白大褂,将里面的开衫一并脱下来给他披在身上。

“又病了?肺炎吗?住院多久了?开的什么检查?”

他不由分说从陆唯西手中抢过那些检查单看检查项目,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不是我,是邵哥。”

陆唯西偏过头去连咳了几声,转头看见周自横越来越沉的脸色,忙不迭的解释。

“不是你?”

周自横整个人有些茫然,他喃喃重复陆唯西的话,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落在单子上方的名字上,似乎为了确认,他用手掐了掐眉心再次看了一遍,邵君逸三个字终于变得清晰醒目,堵在他心口的那块石头缓缓落地,紧张慌乱的情绪也被压下去。

“多脏器损伤?打架还是车祸?”

“被人打了,主任说,大概是他之前办的一个案子,被主犯那边的人打击报复......”

“用我帮忙吗?”

“不用,已经脱离危险了,也转出了ICU。”

陆唯西下意识摇头拒绝,他此时还有些懵,想不通为什么会在这里碰见周自横,他是不是又换了工作单位,为什么要换,是他父母的原因还是他自己的原因,问题一个一个在脑海里整齐列队,搅的他思绪乱成一锅粥,但潜意识中仍觉得不应该再与他有瓜葛。

“哦......你呢,怎么又在咳嗽?”

周自横偷眼看他,还是瘦,但是好像比分手时胖了些,精神气起来了,常年寡淡苍白的脸上也多了些许红润。

“我没事,刚从淮安赶过来,大概是还没习惯这里的干燥。”

云中和去年一样吝啬下雪,空气干的有些剌嗓子,陆唯西一家三口轮流开车,他闲下来的功夫又在打电话,水都没顾上怎么喝,还差点忘记了吃药,喉咙干涩之下便忍不住想咳嗽。

“专门赶来的?”

“嗯,邵哥家里没亲人了,我爸妈也不放心,一起跟过来帮忙。”

“哦......他的主治医生是我的师兄,一会儿我去打个招呼,你有什么问题尽管找他。”

“谢谢......”

“能力所及而已。”

第八十六章

周自横拉开门走出去,他特别嫉妒邵君逸,恨不得自己躺在病床上,甚至想象如果是自己出了意外,陆唯西会不会千里迢迢带着一家人专程赶过来,能不能得到他的关心。

人因为爱而强大,也因为爱而变得卑微。

周自横苦涩的笑了笑,沿走廊路过邵君逸的病房,借着门上的玻璃往里面看了一眼,正好看见一个和他母亲年纪差不多大的妇人,与陆唯西长得很像,应该是他的母亲,她打了一盆水正在洗毛巾,愁绪间夹杂着显而易见的疼惜。

去年这个时候,他明明还和陆唯西念叨要与他一起回淮安过年见父母,自己也偷偷设想过他父母对他的种种印象,忐忑于他们可能的不喜欢,不信任甚至是不接受。

转瞬一年,物是人非。

袭击邵君逸的那伙人隶属于在严打之下漏网的黑*社*会成员,他们老大的案子此前进行了宣判,邵君逸为其中的一桩买凶杀人案的嫌犯做辩护,以黑老大为主犯,嫌犯为从犯的辩护思路进行辩护并且被法庭采纳,判决主文以多项犯罪数罪并罚判处黑老大死刑立即执行,嫌犯未被处以极刑。

那些漏网之鱼通过网络直播的方式观看了庭审过程,对邵君逸辩护的理由极为不满,从而产生报复心理,在黑老大上诉的同时,策划给他些教训并组织他继续为他人做二审辩护。

邵君逸遇袭那一晚恰好参加完律所的年终聚餐,他没喝多少酒,与同事告别以后沿路走着吹风醒酒,半路听到巷子里的呼救声便撞了进去,谁知道却被兜头蒙了麻袋一顿拳打脚踢棍棒相加,谭曜每天深夜遛狗,被两条狗拖着进来小巷恰好撞上被打的半死不活的邵君逸。

巷子里没有监控,但警方一路追踪沿途监控摸索到那一伙人,又根据邵君逸苏醒后做的笔录着重调查,过年期间连续加班,在那些人的老家分别将人抓获。

邵君逸伤的不轻,肋骨断了三根,内脏不同程度损伤,即便苏醒也无法下床活动,他又不好意思一直麻烦陆唯西一家人照顾,于是请了个护工。

谭曜在他苏醒以后来过几趟,甚至还带了狗,病房进不来,他便把狗系在楼下,隔着窗户与狗对话,那两条狗极通人性,尤其是那条边牧,聪明懂事,带着略有点憨憨的阿拉斯加给路过的人表演恭喜发财,为春节里仍在住院的人们扫去些许愁绪。

“那条边牧出生在九号,所以叫小九,阿拉斯加叫三百,是我花了三百块从狗贩子手里买来的,当时得了病,所以给钱就卖。”

谭曜把手机里的视频和图片调出来给邵君逸看,说起小九和三百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喋喋不休倒给旁人听,陆唯西坐在一旁削苹果,削着削着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于是穿上外套下了楼。

小九和三百旁边围着几个人在拍照,陆唯西坐在长椅中晒太阳,听见拍照的人惊呼,说认识小九和三百,网红狗,一个叫三三得九的宠物博主每天都会更新它们的日常,两条狗一个聪明一个憨,主人有点马大哈,但从没露过脸,光是声音便圈粉无数。

陆唯西回忆了一下谭曜的声音,确实比较有特色,软软的,很有磁性,说话时候慢条斯理,但不显娘,会察言观色,也爱讲故事,绘声绘色,引人入胜,每次来医院都会把邵君逸哄得很开心。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陆唯西觉得谭曜对邵君逸似乎有那么一点的小心思,藏得欲盖弥彰,又试图步步为营,但病中的人仿佛稍显迟钝,除了睡便是睡,脑子都混沌了。

想到此,他不由得失笑,眯起眼睛靠着椅背,有那么点点惬意,围在小九和三百旁边的人散去,小九带着三百蹭过来找陆唯西,他一睁眼,看见两枚狗头,不由得伸手去抚摸,软绵绵的,又亲人,一时间想象不出那一晚它们奋不顾身解救邵君逸的画面。

陆唯西觉得它们这么可爱,总觉得不喂他们吃一口就有些不是人,但掏了掏口袋,掏出来的只有日常用药,他有些遗憾的拍了拍两枚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