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看得见摸不着，你醒来天天抱活生生的人不好吗？”

“怕被我爸打。”

“陆唯西，你怎么能睡这么长时间，我和你爸快疯了。”

陆唯西长这么大，几乎没见过慕南枝掉眼泪，可她此时哭得梨花带雨，带着声声哽咽，克制着抽泣，他像是剜心般的难过。

“别哭......我以后少睡点。”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能睡，平日里该睡的时候不睡，偏偏等着身体彻底被掏空以后才像睡美人似的搞长眠，这副身体不光折腾他自己，还顺带着折腾别人，真是作孽。

“狗屁以后，你要再这么躺一次，我就不要你了！”

“对不起......”

“我巴巴盼着你醒来不是要听你说对不起的！”

“妈，我爱您。”

在哄慕南枝开心这一点上，陆唯西深得陆广仁的真传，他们不吝啬向彼此表达爱意和感谢，没将他养成患得患失的样子，却也让他走了另一个极端。

回淮安前，陆唯西手头的案子已经处理的差不多，所里将剩余几件分发给其他律师去办，邵君逸和主任一起回来看望他并办理了交接手续，他一直想询问陆唯西与周自横分手的原因，最终没有问出口。

感情的事，虽然旁观者清，但当事人才是亲历者，合适与否，他们自己最清楚。

陆唯西在医院住了三个多月，从初夏住到立秋，压在头顶的天变高，云也淡起来，淮安的秋老虎仍旧虎视眈眈，他却没觉得太热，大量失血让他变得嗜睡，体温也比常人低了许多，竟然开始眷恋炎炎夏日。

慕南枝最终还是办了内退手续，全心全意在家照顾陆唯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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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的陆唯西太好养了，什么都吃，吃得香也吃得多，长身体那会半夜还会爬起来偷偷煮方便面，调许多醋在里面，酸味能把他们两口子从睡梦中熏醒，为此没少骂过他。可现在再养却觉得是养一只名贵嘴细的猫，尽管是少食多餐，也就吃那么几口，常常吃着吃着便趴餐桌上睡过去，晚上睡得早，白天睡不醒，迷迷瞪瞪抱着一本书看，还没翻页便又昏昏睡去。

医生说嗜睡是身体在自我修复，是好现象，慕南枝叫不醒时候索性便不叫，时不时去他房间看一眼，偶尔带他出去晒晒太阳，在花园里坐一坐，活动活动筋骨。

陆唯西不想整天浑浑噩噩这样过日子，精神好一些后他又生出工作的心思，回云中暂且不现实，淮安这边倒是有个好去处。校庆前后甚至是在他住院期间，校领导通过电话或面见找过他许多次，希望他能适当抽些时间回学校授课，实践出真知，比纸上学到的东西更珍贵。

当时种种原因他没有答应，如今颇有些动心。虽然出院后他一天的大多数时间仍是浑浑噩噩睡不醒的状态，但稍微清醒，便会忍不住想周自横，略微一想便心如刀割，无法缓解。

能够暂时忘却感情的似乎只有投入工作。

与校领导面谈了几次，敲定下来每周一次的模拟法庭教学，为大三学生代课。慕南枝和陆广仁都不太放心，但也没有反对，总不能为了自己放心借着养病的理由把他关在家里关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花姑娘。

毕竟养病不是与世隔绝。

周自横这个榆木脑袋，快点骂他！！！！

第八十二章

与学校正式签了合同后，陆唯西把排好的课表给父母看，基本安排在每周五下午，一节大课，除去找案例备课的时间，其余时候都可以自由安排。

“你觉得合适就好，注意劳逸结合，现在最主要的还是养身体。”

陆广仁放下课表，捏了颗红枣投喂陆唯西，他现在瘦的厉害，仿佛风吹就能倒，脸色和唇瓣仍是寡淡的白，有些愁人，明明每天换着花样炖汤熬粥给他吃，却少见成效，比小时候难养多了。

“嗯，知道了......爸，我妈的工作......就真的内退了吗？”

陆唯西看了看在厨房忙碌的慕南枝，愧疚极了，他一场病将她拽离工作岗位，明明刚过五十，却要从熟悉的环境中被迫回到整日的柴米油盐里。

“这还有假？退了也好，公诉科那些事你又不是不清楚，干了大半辈子也没好好休息过。”

“对不起......”

“虽然是因为你生病才做的决定，但我们俩深思熟虑过，也不觉得后悔，你比工作重要的多，以前也是我们太过忽略你......再过两年我也想退，等你身体彻底好了，带你妈去各地转一转。”

“好，一切开销我都报。”

“用得着你？我有实力带我老婆出去玩，你的钱攒着将来和你喜欢的人养老用吧，毕竟我有儿子。”

陆唯西被他绕的云里雾里，但听见和喜欢的人养老时却又不自觉笑得有些苦涩，他最喜欢的人是周自横，但如今却只能做两条平行线，注定不能白头到老了。

“君逸告诉我们了，你找的那个周自横。”

尽管每天还是会想，但陆唯西已经很久没听见过周自横这个名字了，仅仅只是听到这个名字，都让他心脏无端抽痛，随之便有种无法摆脱的绝望弥漫而上，有心无力。

“爸......我......”

“陆唯西，从工作的角度说，给冯卓的辩护你做的没有问题，没有失职，也没有对不起别人。从良心上讲，你觉得亏心自责也应该，反过来你如果没有半点内疚，却以此标榜自己是个优秀的律师，我也会以你为耻。”

陆广仁端起茶盏闻了闻，将茶水饮尽，然后继续说。

“我以前就和你说过，良心在律师这个群体中，尺度把握很难。抛去良心讲专业，和抛弃专业讲良心，这两类人都做不长久，甚至容易给自己遭来祸端。

冯卓那个案子你处理的无可挑剔，但在自己的问题上却太过钻牛角尖了，你不该把错误揽在自己的身上......也许我这样说显得很不近人情。但是，陆唯西，整个过程中，每个环节里，杀人凶手不是你，侦查人员不是你，公诉审核不是你，你凭什么替做了错事的人担负良心的谴责？

当然，如果没有你，或许冯卓会受到法律最严厉的制裁，但是，你怎么能保证换一个律师，他就不会发现那些瑕疵呢？或许说，那明明是很严重的失误，你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律师尚能发现端倪，别人凭什么会比你差，这件事落在了你头上，你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至于其他，冤有头，债有主。”

人这种生物，都会下意识找软柿子捏，并且得理不饶人。

陆唯西看向陆广仁，他生病这段时间，父母亲唯一的工作便是嘘寒问暖照顾他，未谈及过别的人别的事，此时旧事重谈，陆广仁比以往的立场更鲜明。

“您说的，我明白......”

“但是，陆唯西，你不该和周自横纠纠缠缠还动了感情。”

“我......”

“情不自禁也好，水到渠成也罢，但都只是你们自己的事，如果我是周自横的父母，我一定得当场扇你两个耳光，在女儿的事情上他们无能为力，还要再眼睁睁看着你拐走剩下的儿子，陆唯西，设身处地换位思考，你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