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崽子还不回家,乐不思蜀了,还想大战三天三夜?”
“师娘,我是君逸,唯西在第一医院,可能要进手术室,您和师傅尽快过来签下字......”
沉住气的反而是慕南枝,滋溜下床迅速套好衣服,带上银行卡和家里的现金,她没让陆广仁开车,一出小区便打上了车。
他们到的时候,陆唯西的术前检查还没有做完,医生从急诊室出来时还在回头嘱咐护士再去调血,白大褂上斑驳的血迹格外晃眼,陆广仁和慕南枝从门缝里浮光掠影扫了一眼,看见一地被血浸湿的纱布,护士手里兜着一个塑料袋,沉甸甸的都是血。
早上出门还好端端一个人,此时却躺在血泊里苟延残喘,陆广仁和慕南枝不约而同踉跄着后退两步,相互搀扶着对方看向门口的医生。
“病人家属和我来一下办公室......”
值班医生叹了口气往办公室走,他开腹探查后直接呼叫三线做手术会诊,并通过邵君逸了解到陆唯西此前的病史,联网紧急查阅他的病历,情况比想象中糟糕。
“是溃疡侵蚀造成的胃部血管破裂,出血量太大,需要做胃部分切除手术。”
“部分切除?切......切多少?”
“视手术情况定,二分之一或者三分之二......最棘手的是,他本身长期在中度贫血和重度贫血之间徘徊,营养不良,达不到可以做手术的标准。在刚刚的开腹探查过程中,已经有过一次心脏停跳,一旦上了手术台,这种情况还有可能会发生,危险程度......很大......有可能下不来。”
“不做手术会怎样?”
“失血过多而死。”
“做吧,我们签字。”
他们尚处在能否上手术台的惊惶中,根本来不及想陆唯西的身体怎么会差成这副模样,只机械的在医生的指导下一次又一次签字,后来陆唯西被推进手术室,等候区归于沉寂,空旷、阴翳、冰冷,不像等着的人,不论人多人少,即便纠集了千军万马来壮胆,心也依旧是悬在嗓子眼,七上八下。
邵君逸半身都是血,已经干透,原本柔软的衣料被凝固的血支棱成干巴巴的硬块,刮得皮肉都有些疼。他看着并排坐在长椅中的陆广仁夫妇,他们强装镇定,攥在一起的手却格外用力,眼睛直勾勾盯着手术室的门,些微的响动似乎都能将他们惊出一身冷汗。
“师傅师娘,唯西一定吉人天相,您二位......别太担心......”
这话他说的没有半分底气,术前谈话时,他也在场,医生列举了手术过程中可能会发生的各种危险,随便哪一个都能轻易要了陆唯西的命,这让他想起他的母亲,想起她被病痛折磨的那两年里,他也签字,等待,期盼,悬着的心却始终未曾放下来过,最后便是回天乏术。
旁人的安慰杯水车薪,医生的救治才是保命符。
“我再给周自横打电话,他是医生......他能救唯西......”
医生在急诊时向他了解陆唯西的病史,他磕磕绊绊说的很马虎,急切之下便给周自横打电话,但打了两次都没有人接,邵君逸摸出陆唯西的电话准备再打一次,却听见慕南枝喃喃询问。
“周自横是谁?”
“他......他是医生,也是唯西的恋人,在一起有半年多了。”
“可是......陆唯西说他现在是单身了......”
第八十章
虽然才回来几天时间,一家人也见不上几面,可即便是感情略显迟钝的陆广仁都察觉出陆唯西的精神状态比过年回来时差了许多,虽然那次也不太对劲,但他们一直当他是藏着自己是同*性*恋的事情并试图坦白时的惶惶不安,可那时他还是怀着期待的。
不像这次,与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
“分手?”
邵君逸愣了愣,这段时间他出差多,加之自从知道他们在一起后,他便很少再打扰陆唯西,前前后后也就是一个月的时间。
怎么可能?
然而陆广仁和慕南枝显然更不知情,邵君逸将原本打开的通话页面退出去,按灭手机,准备递给他们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三个人皆被吓了一跳。
是周自横。
他刚从手术台上下来,更衣时看到两个陆唯西的未接来电,分手一个月,他们好像真的斩断前尘,没了联络,可时值大半夜,又是连续两个电话,让周自横的心瞬间悬起来,想都没想便把电话回拨过来。
邵君逸看了看闪烁的名字,拿着电话到了楼梯间才接起。
“找我什么事?”
电话接通前周自横想了无数种陆唯西生病的可能,发烧了,摔倒了还是又胃疼了,急得掌心沁了一层汗,直到电话接通,他长舒了一口气,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表现出宠辱不惊,用泾渭分明的语气开口询问。
“我是邵君逸,刚刚的电话是我打的。”
“这么晚,用他电话,怎么,兴师问罪?”
“看来确实是分手了。”
邵君逸自然听出周自横言语之间的疏离与怀疑,他忍了忍,硬生生将到嘴的话咽回肚子,将话锋转移。
“陆唯西告诉你的?”
“为什么分手?”
“与你何干?”
周自横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尚未压下去,听着邵君逸兴师问罪的口气,没由来一阵烦躁,他强压着火气将电话挂断,脱力似的靠着衣柜衣角深深叹了一口气。
此时此刻,他方才真正的意识到,他与陆唯西真的结束了。
邵君逸删除了通话记录,回来还手机时,见护士拿着一叠纸在和陆广仁夫妇交流,他快步走过去,看见陆广仁的手中捏着一张病危通知书,诊断项目一行一行按顺序罗列了四五个,看得人心惊胆颤。
陆广仁做了三十多年法官,平均每天至少签发一份判决书,自己的名字写的最多也最顺手,以前他决定别人的人生,或惋惜或痛快或无可奈何,但也只是仓促的一瞬,可此时此刻,每签出的任何一个字都承载着儿子的生死。
他手有些颤,掌心渗出的汗印在薄薄的纸上,只有经历的人才会懂。
邵君逸没多言,沉默的立在一旁。
不到半小时,护士又送了一张病危通知书出来,这次,是慕南枝签的,她红着眼,紧咬着唇瓣,既忐忑又坚强。
时间度秒如年,他们谁都没有注意手术进行了多长时间,护士再出来时端着的是从陆唯西身体里切下来的二分之一胃,千疮百孔,溃烂成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