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1 / 1)

四月上旬刚过,陆唯西开始忙碌起来,连续出了四五趟差,有一次恰好赶上周自横调休,他便充当了车夫和暖床手办,跟着陆唯西体验了一把刑事律师的工作经历。

陆唯西也算是功成名就,可仍旧在接刑事法律援助案件,这次开庭的便是此类案件,故意伤人。

周自横跟着陆唯西在酒店粗略看了一遍案卷。

涉案的被害人和嫌疑人是一对结发30余年的夫妻,情人节当晚双方发生口角和争执,嫌疑人用一把斧头的非利刃一面将被害人丈夫打成了轻微伤,110出警后将女方羁押,检察院随后以故意伤人的罪名签发逮捕令。

在周自横的印象中,轻微伤是达不到刑事责任标准的。并且,在案卷中他看到一份司法鉴定书,是对被害人精神状态做的评估,鉴定结果也表明其有精神障碍问题,尤其存在被迫害妄想症倾向。

更离谱的是,这位手脚健全人模狗样的被害人,看起来红光满面,精神奕奕,竟是死皮赖脸的当了20余年的米虫,不工作,无收入,一切生活费用开支,包括支付养老金费用,均依靠女方劳作所得,甚至逼迫、威胁女方将购置的动产不动产皆登记于其一人名下。

自己一无是处却仍堂而皇之的靠PUA女方来树立和巩固自己的地位,不光捕风捉影指责女方有外遇,甚至通过威胁要杀亲生女儿对女方进行婚内强奸,平日里轻则口角,重则拳脚相向。

讽刺的是,受迫害的女方成为了伤人罪犯锒铛入狱,而生活里的罪犯却摇身一变变成受害者。

嫌疑人在侦查阶段没有聘请律师,生生错过黄金辩护期。进入审判阶段,嫌疑人的女儿才去申请了法律援助。

陆唯西做的是无罪辩护,第一版的辩护词周自横来回看了四五遍,到底是隔行如隔山,对主观和客观方面的论述看得云里雾里,法律术语看不懂,但以门外汉的理解,他觉得陆唯西讲得很有道理。

法庭上,陆唯西身单影之坐于被告席,退去四年前略显青涩和紧张的神态,更游刃有余,他将案卷笔录的重要章节悉数刻录在脑海中,举证质证过程中甚至没有翻看案卷,三言两语将被害人问得面红耳赤,只能通过在法庭上喧嚣发怒来掩饰自己内心的仓惶。

旁听席上的人,不论是女方的家属,还是明明是被害人的男方家属,竟在庭审暂停时为陆唯西鼓掌,庭审结束时,审判长当庭宣布女方不构成故意伤人犯罪,并当庭予以释放。女方失声痛哭,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颤巍巍跪下给陆唯西磕头致谢。

周自横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不由得再次思考陆唯西这个工作和这个身份的意义。

出差回来后,陆唯西又投入为新案件开庭的准备工作中,周自横一如既往出诊、做手术、写报告,还要处理一些行政工作,每天的时间也是排的满满当当。

两个人能腻歪的机会便只剩下了晚上,遇上周自横值夜班,陆唯西还是会去医院睡一晚,好像只有抱着实实在在的人才能彻底安心。

天气回暖后,夜间急诊突然多起来,周自横昨夜一晚上都在急诊和手术室忙碌,连个人影都没见到,陆唯西翻来滚去睡得不踏实,早上走廊的第一声脚步传来,他便叠好被子起了床。

慕南枝女士大早上发来一条信息,说她和陆广仁想见见周自横,让他趁着下个月回淮安参加校庆的机会把人一并带回去。

陆唯西又激动又兴奋,手上的水都顾不得擦干净,想立马给周自横打电话告诉他,但又怕他正在忙,于是换成了发信息,正在对话框编辑信息时听见门口的敲门声,他以为是护士,于是一边低头打字一边去开门。

“你们周主任还在急诊没回来。”

他没有抬头,许是开门时候手指不小心按了撤销键,打出的一行字无端消失,令他有些气闷,咬了咬后槽牙又重新进行编辑,可门口的人始终没有说话,他不经意瞟了一眼脚底,发现是一双男人的鞋,下意识抬起头。

面前站着的人赫然是周启章,他的表情显然也十分错愕和不自然。

“叔叔......周自横不在......”

陆唯西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没抓稳摔到地上,他竭力克制住紧张的情绪,让说话的声音不那么仓惶。

“那你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聊聊。”

第七十七章

“您稍等......”

陆唯西套了件衣服,跟周启章下楼到了住院楼旁边的小花园,正是早上吃饭时间,人不是很多,他们俩选了处僻静的小石桌相对而坐,彼此都有些尴尬。

“叔叔......您来找周自横是不是有什么事?”

“我来给老婆子开药,顺便做了些早餐给他。”

陆唯西扫了一眼放在石桌上的保温桶,刚刚他们走得急,好像都心虚害怕被周自横撞上似的,这顿早饭也忘了给他留下。

“您......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职业使然,陆唯西不怕与人谈话,甚至通过三言两语神态表情便能判断出对方心里的想法,但面对周启章,他却局促的像是个准备不到位的新人,不敢抬眼看他。

“周自横为了你要与我们断绝亲缘关系,你知道吗?”

“什么?”

陆唯西悚然一惊,他确实不知此事,周自横从始至终只是轻描淡写的和他说既然解决了,就不要再提,怕他情绪不好,他也没敢再多问。

“我们俩年纪大了,女儿横死,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今亲子还要为了你与我们断绝关系,陆唯西,你能不能行行好,可怜可怜我们两口子?”

周启章这段时间猛然长出了许多白头发,比陆唯西上次撞见他时苍老了许多,眉眼间满是惆怅和凄惶,任谁都无法想象,他曾经在商海中沉浮半生,办的也都是杀人不见血的事。

“我......叔叔,我和周自横确实是真心交付......周姐姐的事情,我可以尽我所能来赎罪。”

“你们俩的真心,用我女儿的命连起来,丝丝见血,甚至还坠着两个踽踽难行的老人,这份真心可真够血淋淋。”

周启章直视着陆唯西,说话间眼神如刀,陆唯西分明没有与他对视,却仿佛感觉到一种如芒在背的心慌无措。

“......我没有,不是的......”

不是什么呢,不是要周自横断绝亲缘关系,不是要他们老无所依,可是,谁信呢?他明明就是个卑鄙无耻的小偷,坐享其成却还装出一副可怜样,堂而皇之的从他们这里夺走周自横,始终不敢面对这背后的种种怨怼,还用牵强的理由一次次欺骗自己。

到此时,他可能比杀人凶手冯卓更让人痛恨。

“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陆唯西,别把自己摘的太干净,你从始至终都不无辜,也不该不配得到周自横的爱。”

陆唯西愣怔,视线扫过,皆是一片空茫,甚至连周启章的人坐在何处都产生了不真实的幻觉,偏偏他的声音如洪钟,一字一句敲进他的耳朵。

“我知道......”

“你们分手吧,如果你不能看着他失去父母双亲,后半辈子背着一身亲情债,就和他分手。”

“您这是威胁......”

陆唯西喃喃,他分明听出了周启章的画外音,若他俩坚持在一起,周自横的父母大概会做出更为偏激的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