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颗毒药只管上瘾,却不管了断,只让人在日复一日的痛苦里煎熬,直到油尽灯枯。
这狗*日的人生!
后半夜,陆唯西的胃又开始疼,从钝刀磨肉到绞痛,再到密密麻麻的刺痛感,无休无止,他按下呼叫器,奢望碰到周自横值夜班。
然而老天没听到他的祷告,或者听到了也只是冷漠的隔岸观火。
值班的医生为他开了一剂止疼,开门关门和小声说话的声音到底不可忽略,邵君逸揉着眼睛迷迷糊糊醒来,他这些日子不眠不休的陪床,尤其陆唯西昏迷的那些天,几乎是衣不解带,连打个盹都会后怕。直到他情况稳定,漫天的倦意将他神智笼罩,晚上十点多便躺倒睡得人事不知。
“唯西,怎么不叫我?”
床头灯下的陆唯西一头亮晶晶的汗,邵君逸晃晃悠悠打着哈欠起身,先用冷水抹了把脸迫使自己清醒些,然后用毛巾帮陆唯西擦汗,看见他将唇瓣咬出了血,于是拆了棉签沾水给他擦拭。这几天下来,简单的护理工作他已经做得十分娴熟,可眼底的青色和熬夜的憔悴也格外清晰。
“邵哥,你明天别再陪床了。”
“不行。”
“难受的话我会按铃。”
“我要陪你到出院。”
“你别给我增加负担行吗?”
陆唯西少气无力,胃管已经撤去,可喉咙水肿一直未消,甚至比留置胃管时更疼些,每说一句话都觉得格外痛苦,只有他一个人还好,可邵君逸在这里,总是免不了要说话,不说又不合适。
“唯西,我......”
“我不想告诉你就是因为怕这样,你是律师,不是护工,不该把时间浪费在我这里。”
“照顾你不是浪费时间。”
邵君逸放下水杯,扔掉棉签,郑重看着陆唯西,那眼底闪过的情愫莫名让他心中升起一种忐忑不安。
“我明天会请护工来,你回去上班。”
“唯西,我可以听你的,但是,我也希望你能明白,所有给予你的关心都是我心甘情愿,不是浪费,更不应该成为你的负担。”
“没必要。”
陆唯西此刻有些慌乱,他像是千年的榆木疙瘩突然开窍了一样,对上邵君逸执着坦然的目光,有些话仿佛呼之欲出,可他试图螳臂当车堵回去,背过身并煞有介事的闭上眼。
“我有些困,想睡了。”
“陆唯西,我喜欢你。”
第二十六章
邵君逸看见陆唯西瘦削的脊背陡然僵住,他后知后觉现在并非表白的好时机,可周自横的出现已经让他惶惶不安了许多天,像一根尖利的刺横亘在胸口,却又不敢挑明了问陆唯西,整日胡思乱想,又变得患得患失。
“老太太年轻守寡,含辛茹苦将我养大成人,生前最大的愿望便是我能结婚生子。我不敢和她承认自己喜欢男人,也不想蒙骗别的姑娘守活寡,更不敢让人知道我对你有非分之想,尤其是你和你的父母......”
他是个胆小鬼,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从得知陆唯西的性*取*向那一晚,他对他的感情逐渐变质,从兄弟情义变为心之所向,从此他成为他视线里全部的焦点。
然而孤孀老母是他唯一软肋。
邵君逸以为自己会隐瞒一辈子,单身一辈子,可老太太重病亡故,他孑然一身,形影相吊,仿佛没了后顾之忧,又下意识将尘封的感情捞起来,荡去灰,扫去尘,仍旧悸动满满。
“邵哥,感谢你看得起我,但是,我对你只有兄弟情义,没有别的想法。”
“是因为那个周自横吗?”
“为什么这么问?”
“我不瞎,也感觉得到。”
陆唯西沉默许久后,深深叹出口气,他捂着尚未消停的胃慢吞吞在坐起来,邵君逸见状把床头稍微摇高。
“邵哥......周自横是冯卓案被害人周晚晴的亲弟弟。”
他们也曾在电话里谈论过这个案子,在陆唯西背负着沉重的愧疚感和负罪感的时候,邵君逸与他探讨过程序正义在个案和时间长河里分别造成的影响,从执法者、罪犯和普通公民的每一个角度论证他选择的正确性,法制的进步是在无数人的牺牲中逐渐摸索出来。
周晚晴是牺牲品,可在一定意义上也是一座里程碑。
至少在那个案子落下帷幕之后,全国政法系统从上到下加强学习,尤其给各层级办案人员敲响警钟,在人命案子上不敢再明目张胆的敷衍和洋务。
邵君逸听到周晚晴的名字一时有些懵,他微张着嘴巴看向陆唯西,见他的眼底铺满了无可奈何的凄凉。
“唯西......”
“他把我当仇人,但我现在是他的病人,他只是尽一个医生的职责。”
他医者仁心,但他配不上这份厚待。
陆唯西心里始终明白,因而更觉惶恐和战战兢兢,甚至生出不切实际的幻想,他是个卑鄙的自私鬼,间接导致周晚晴死不瞑目,还妄想并觊觎他的亲弟弟。
“你对他......”
“孽缘而已。”
夜晚的风里皆是冷意,许是护士刚刚离开时没把门压好,留了一条缝隙,被风一吹又敞开了一些,将严丝合缝的窗帘吹的左右摇摆,隐约的灯光从缝隙里落进来,月华清冷,打在陆唯西青白的脸上。
邵君逸帮他把被子往上拽了拽,然后起身走到门边,他拉开门缝探出头,把空荡荡的走廊扫了一遍,随后关上了门。
咔哒的关门声落下,周自横从隔壁的病房走出来,他脸上的表情在昏沉的光线里显得越发晦暗。
他非故意偷听,在小二楼巡视了一圈后他回到住院楼,听见护士说陆唯西又胃疼难忍,虽然值班医生开了药,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想到病房看一看。然而却不小心在病房门口听到了邵君逸的表白和陆唯西对他们关系的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