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过去的一笔勾销吧。”陆唯西到底心虚,他掩饰性的咳了两声,装模作样阖上眼皮,“困了,睡吧。”
“好......”
陆唯西这次住院陪床的人不少,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后,周自横精神上和体力上都轻松许多,他心无旁骛的睡了两天,重新上岗工作,其余时间都在陆唯西的病房。
邵君逸侧面打听了一下有关冯卓的事,是打架斗殴,更准确一切说是故意伤人。
重刑犯各个身上似乎都蒙着一层天然的杀戮和戾气,一般人靠近便心惊胆寒,监狱里犯人之间也会有等级,崇尚强者为王,但也痛恨强*奸犯,就像是约定俗成的规矩,犯人们之间可以随意欺负强*奸*犯,一般点到即止,狱警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冯卓很有经验,对自己强*奸犯的罪名捂得严严实实,可狗改不了吃屎,据说死缓考验期满后,这人又飘起来。一改做小伏低状,也敢与人横眉立眼,竟有了称霸监区的心思,平时没少和人磕磕绊绊干架。
前阵子,他强*奸*杀*人的事突然间在监区犯人之间不胫而走,监房里的人同仇敌忾与他发生多次冲突,进医院的那次是他在医务科帮忙,似乎是与别的犯人起了争执,双方打成一片,所有人的口供出奇一致,冯卓嘴贱挑衅先动手,专挑软柿子欺负,刻意伤人。
这便不再是一般的打架斗殴,靠遮遮掩掩显然已经过不去,监狱管理部门和检察院都插了手,最近正在调查取证。
“故意伤人坐实的话,基本上死刑没跑了......据说冯卓还想找你辩护,和办案人员哭求了许多次。”
陆唯西盯着头顶的点滴,没说话。恶人自有恶人磨,堪堪爬上岸,再让风浪掀翻在海潮里,在痛苦无助里一点点的窒息,晚死两年,只会让他觉得更绝望。
周自横每天按时查房,听到减药陆唯西的眼睛会亮,若是换药或者加药便苦着脸不说话,遇上问诊也关着嘴巴不回应,当着一屋子医护和家属的面,周自横暂时给他面子,随即便会用各种借口将人支走,然后明目张胆的俯身亲他,陆唯西不讨饶他便不松口,非要撬开他的嘴巴,屡试不爽。
“加药换药都是为了你的身体康复,你不想早点出院?”
“我现在出的汗都是苦药味!”
“正好和我身上的消毒水味是绝配。”
“周自横!”
“炸毛没用的,西西,等你身体再好一些,我们去找中医科的大夫调一调,尽量不再静脉给药。”
“我想去看看陈旺。”
陆唯西知道反抗无效,抓住周自横的手腕狠狠的咬了一口泄愤,又趁机提出诉求。
“你刀口还在愈合阶段,很容易交叉感染,等刀口完全长好再说。”
“他现在什么情况,安排什么时候做化疗了吗?”
“改天我打电话问问。”
“现在问吧,我也想听听。”
“可我马上要去手术室。”
“那我自己问。”
可肿瘤医院那边,周自横已经打好了招呼,陆唯西问过许多次都没有问出更有用的信息,他又不能直接与陈旺通话了解情况,心里有事郁郁寡欢,很快便反应在纸糊似的身体上,进食情况时好时坏,刀口愈合起来像刚破壳的蜗牛爬,稍微不合心意便如同触角被戳似的缩进壳里不动弹。
这副身体太难伺候了!
可偏偏等不及陆唯西再恢复的好一些,陈旺出现肺部感染,短时间内发生器官衰竭,俨然进入弥留之际。
周自横相瞒也瞒不住,作为保外就医的担保人,医院和监狱都会通知陆唯西,他们匆匆赶到肿瘤医院见陈旺。
又是重症监护室,陆唯西才被横着推出来没多长时间,又坐在轮椅上被周自横推进来,那些仪器运作的声响格外熟悉,也相当渗人,他下意识汗毛倒竖,耳朵也在瞬间自我封闭。
陈旺醒着,像是专程为了等陆唯西。
“你来了?”
“抱歉陈哥,一直没有来看你。”
“幸好你挺过来了......”
陈旺眼珠迟滞的转了转,扫了扫陆唯西,又扫了扫推他一起进来的周自横,手术后周自横来过几次为他做会诊,也是从他的口中得知陆唯西受伤住院的消息,又在偶然的一次机会中从护士口中听到,与冯卓是同一天,那两台手术,先后一起开台,陆唯西差点死在手术台上。
狗日的老天,真会安排时间。
“陈哥,你送的礼物......我收到了......”
“......还是没有选对时间。”
他垂下眼皮,争抢着呼吸了两口,肺部感染,缺氧,血氧饱和度一直上不去,陈旺周身都泛着青紫,像一条泛着肚皮垂死挣扎的鱼。
陆唯西鼻间酸涩。
“为了冯卓那样的人,堵上自己的命,何必呢,”
一旁查看仪器的周自横猛然僵住身体,冯卓、陈旺、第二监狱,肿瘤医院与他们医院,他怀疑过他们打架斗殴,但从没想过,这是一场针对冯卓蓄谋已久的阴谋。
陈旺想在临死前杀掉冯卓,这便是他想送给陆唯西的礼物。
“从来都是你帮我,既然撑不到活着出去再报恩,那么临死前总得送你点什么......”
“陈哥......”
“唯西,我这一辈子,过得不像你们光鲜,也不似你们有追求,想了想,若能重来一次,我就不结婚了,大概他们母子会遇到更好的人家,平平安安过完一生......我不后悔,无论是杀刘凯文,还是对冯卓动手,我都不后悔,他们这样的人渣,不配活......当然,我也不配。”
陈旺咳了一阵,床边的仪器想起警报,但已经没有医生护士再进来。
“你干这些年律师,虽说不害人,但也算不上拯救人,自己的良心还成天受煎熬......唯西,在我看来,法治这种东西,从来就是个笑话,不过是上层机器的屠刀,作为一枚普通人,我更愿意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
陆唯西觉得他说的不对,但一时间又哽得不知从哪方面论证,狗屁,纸上谈兵的论证在累累现实面前似乎不堪一击。
“以后别干律师了,去教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