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西餐厅的可不多见。
叶满枝没要菜单,很洋气地直接点了两杯咖啡,笑着说:“我第一次来北京,待了还不到一周呢,怎么可能经常来西餐厅!说起来也真是?巧了,我寻思好不容易来一次北京,无论如何得?下一次馆子?吧,当?时正好走到这家西餐厅门口,我就误打误撞走进来了!”
祁俪笑笑说:“嗯,这里环境不错。”
“呵呵,我请您来可不只是?因为环境清幽,”叶满枝伸手向?窗外指了指,“距离这边不远,有个长安大戏院,您知道吧?”
“嗯。”
祁俪是?老北京,对这一带很熟悉。
“我上次来吃饭的时候,偶遇了戏院的两名京剧演员,无意间听说他们排了一出?名叫《一厘钱》的现代戏。出?于好奇,我打听了一下戏剧的内容,这才听说了北京墨水厂,以节省一厘钱的精神,实现了扭亏为盈。”
“后来我找到报纸,翻阅了近期的相关报道,深入学习了‘一厘钱’的精神以后,不得?不感叹首都不愧是?首善之都,北京墨水厂的做法?很好,首都媒体?记者的宣传工作也做得?很好。像我这样初来乍到的人,只靠一篇报道,一出?现代戏,就学习了一厘钱的精神。”
祁俪在本?子?上简单记了几笔,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
听到现在,她其实还没搞懂这位叶同?志,想给她提供什么新闻线索。
不过……
她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这杯咖啡还是?值得?花费时间等待的。
叶满枝感叹了一番首都的繁华和首都人民思想作风上的进步,终于切入了正题。
“祁记者,我是?跟随我们省工业厅的夏副厅长,来北京开会的。我们夏厅长听了首都这边‘一厘钱’精神的事迹后,也很受触动。很想把首都的先?进精神带回我们滨江去。”
“其实,我们省里正准备与北京、天津、上海等大城市,展开轻工系统的同?产品竞赛。”
祁俪放下咖啡杯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四个省市搞产品竞赛,算是?个大新闻了,要是?真有这样的决定,她不可能听不到风声。
“目前还在筹备阶段,”叶满枝笑道,“各省市搞社?会主义生产竞赛,组织比学赶帮超活动,不是?什么新鲜事,我们本?省内部几乎常年?在搞竞赛。但是?大家以前的侧重点是?什么呢?是?看比赛结果,也看哪个厂提前完成生产计划了,看的是?比、赶、超。”
“主席同?志教导我们,虚心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我们这次活动的侧重点准备放在‘学’和‘帮’上,深入开展比先?进、学先?进、赶先?进、帮后进的运动。”
“向?北京、天津、上海等优秀城市的先?进企业学习,不但要学习生产技术上的单项经验,大搞技术改革和技术革命,还应该学习人家的思想作风和管理?经验。”
见到对方开始动笔记录了,叶满枝露出?一个微笑。
“就像这次北京发起的学习‘一厘钱’精神的活动,也十分值得?我们学习。我们工业厅的夏副厅长已?经说了,在这次竞赛中,要学习北京的先?进经验,将‘一厘钱’精神,带回到我们滨江去。如此一来,一个地区、一个单位的精神财富,就可以成为社?会主义建设的社?会财富了。”
祁俪颔首,搞省际竞赛还算有看点,尤其他们提出?了新的观点学习先?进的思想作风。
“一厘钱”精神是?北京近期的热点,而比先?进、学先?进、赶先?进、帮后进运动,也属于中央一直在提倡的。
只看这些内容的话,勉强也算有些新闻要点。
这位叶同?志是?陈教授介绍的关系,这种新闻虽然中规中矩,但是?看在陈教授的面子?上,她还是?可以帮忙润色一下,找个机会发表的。
听到这里,祁俪一直以为叶满枝只是?想找个国字头大报,帮他们宣传近期的工作成绩。
她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接着问:“你们这次的活动准备什么时候正式开始?有竞赛签约仪式吗?大概要竞赛多长时间?”
这是?常规问题,她随口一问,对方如实作答就可以了。
岂料,小叶秘书却叹了一口气,一脸愁容地问:“祁记者,只听我刚才的那番介绍,您觉得?我们这次活动怎么样?”
祁俪能说啥,只能客气地说:“挺不错的,旧瓶装新酒,这样的工作能搞出?新意不容易。”
“对呀,我们都觉得?这次的活动非常有意义,也是?我们向?首都人民学习的一个机会。”叶满枝凑近她,小声说,“北京这边没有直说不参加社?会主义竞赛,但是?工业局不会出?面组织大规模的竞赛……”
祁俪经常跑新闻,对这种事情门儿清。
很快便听出?弦外之音,这边的工业局可能不想参与这次竞赛。
话到此处,她终于被勾起了一些兴趣,也低声问:“他们为什么不组织竞赛?”
“哎……”叶满枝踌躇了一阵,用更低的音量制造神秘氛围,“您是?陈教授的朋友,跟我们是?自己?人。我可以跟您交个底,但您可千万别写到报纸上啊!”
祁俪心里的好奇更甚,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自己?人”点点头,保证不将内情发表到报纸上。
叶满枝用勺子?搅和着咖啡,犹犹豫豫好半天,将对方的胃口吊得?足足的,才终于开腔。
“他们去年?与上海组织过生产竞赛。竞赛嘛,有赢就有输……”
祁俪出?神回忆了一下。
这种竞赛活动,通常是?刚发起那段时间的水花最大,各家新闻单位争相报道。
但是?一场竞赛的战线要拖三个月到半年?,等到竞赛出?结果的时候,相关报道,大多是?介绍各厂在竞赛中取得?的成就。
至于最终的整体?成绩,似乎很少有人报道。毕竟有赢就有输,报道出?来总会得?罪一方。
祁俪问:“你觉得?他们是?怕输才不想参加这次省际竞赛的?”
“这个不好说,”叶满枝笑了笑,“不过,北京这边不想参加,但天津的同?志还挺积极的,我们夏副厅长今天去跟天津的同?志商量细节了。哎,就是?可惜了这次机会。我们来北京之前,对首都的期望还是?很高的,没想到会以失望收场。”
“不怕您笑话,我之前还有些负气地跟领导说过,实在不行?就面向?北京的轻工企业,在报纸上发个挑战书,看看有没有企业敢于揭榜,与我们比一比赛一赛,顺便相互派员交流学习。毕竟首都的企业,在技术和思想上都是?很先?进的,我相信大多数企业和职工都不会怯战。但领导觉得?这样做太不稳重了,把我批评了。”
闻言,祁俪特意抬头看向?她,唇边带出?一抹了然的笑。
她心说,这小叶秘书看上去是?个直性子?,但话里的弯弯绕可真不少。
年?轻人还挺有意思的。
她看了眼手表说:“时间不早了,我一会儿还有个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