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就在郁金香的花丛中,留下合影。
我不记得那天我看到哪几种颜色的郁金香,我只记得于悠那哀伤的眼神。
那个活泼开朗天真可爱的于悠到哪里去了,难道也随着陈可的离开而不见了吗?
“阿沈,听说《泰坦尼克号》很好看,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好吗?”分手的时候,于悠说。
我点头,我拒绝不了那样哀伤的于悠。
我一直固执地认为于悠的不开心是因为陈可的缘故,在给陈可的信里我请他给于悠写封信,告诉他现在的于悠是那样不快乐的女孩子。
我不知道陈可有没有写信给于悠,因为进入五月之后,我好忙,而于悠,再也没有来上课。后来上下学的时候,看到了《泰坦尼克号》的硕大海报,才记起,那次去公园看郁金香,竟是我最后一次见她。
天气一天天热了起来,而高考也就一天天临近了。在这最后的日子里,母亲没有像沈朵当年高考前那样煮这个煮那个地给我进补,而是去了天津的阿姨家。然而,母女关系的冷淡并不能让我挂心多久,毕竟高考才是最重要的。
我记得那天,天气好热,我骑车上学,快到学校的时候,才突然想起下午老师要点评的模拟考试的试卷竟忘在家里了。
我匆匆忙忙地赶回家,正要进我的房间,突然听到了一声奇怪的呻吟从父母卧室里传了出来。我愣了愣,停住了。又一声呻吟声,比刚才的还要大,而且,是个女人的声音。
我疑惑地走到父母卧室的门口,门是虚掩着的,我透过门缝看过去,看到散落一地的衣物和床上翻来覆去的两个赤裸的人。
我的脑子里轰然一响,惊吓得向后退去,却被凳子绊了一下,一下子跌倒在地上。
父亲衣衫不整地出现在房间门口,看到倒在地上的我。
那个女人,是父亲医院里的同事,我曾经见过的。
那一刻,父亲在我心目中的形象,轰然倒塌。
高考时,我发挥的很不好,只考到全校三十多名,跟我平常的模拟考成绩相去甚远。连林老师都疑惑不解地找我问原因。没有人会知道是什么原因,我不会对任何人说。
那年暑假,我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母亲也收到了沈朵的信,沈朵说她和江恩准备订婚了。
说什么和沈朵没有什么关系,原来都是骗人的!
我坐在房里,把玩着我与他之间剩下的唯一的东西那枝钢笔,不由得傻笑。我原来一直都是一只丑小鸭,而沈朵是天生的天鹅。
就当你从来没有出现过吧。
我拿着钢笔冲着垃圾筒丢去,一抬头,看见父亲站在门口,我不想和他说话,从他身旁走了出去。
早上,十点四十五分
早上十点四十五分,我拿着电话话筒发呆。
曾经,我说过的,我从此以后,再不想见江恩的,可是我最后竟还是嫁了他。多么奇怪的人生。如果他早一点娶了沈朵呢?
“小多,小多,你有没有在听我讲?”那边,传来江恩焦急的声音。
“我在听。”我毫无生气地说,“你不忙吗?你是不是该工作了?”
“那好,我不说了。你记得吃东西,听见了吗?”
“嗯,那我挂了。”
我没听他说再见,就挂断了电话。
不被祝福的婚姻果然是不会幸福的。一切都被你说中了,于悠。
可是,于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我们相处了四年,四年间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逛街,一起游玩。于悠,你忘得了吗?
夏于悠,我忘不了。
我和夏于悠的第一次见面是在火车站外接新生的校车上,而我们之所以会坐在一起会交谈,大概是因为我们是车上唯二的没有家长来送的新生吧,而且是两个女孩子。
我拒绝父亲送我,是因为不想和他说话。而母亲,也许一开始,她就没打算要送我吧。有时候,看到母亲,觉得她好可怜,自己丈夫有了外遇,自己却被蒙在鼓里。可是,许多话,我不能对她讲。
于悠,则是坚持自己一个人来上大学的。
“不就出趟远门嘛,有什么,我才不怕呢。”坐了二十几个钟头火车的她似乎毫无倦意,仍然神采奕奕地说。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她说这话时那微微翘起的唇角旁的小酒窝,也只有山温水软的南方才能养育出这般甜美娟秀的女孩子吧。
到了学校,我们才发现我们竟是同一专业同一个班,还是同一个宿舍的。也许,是上天安排我们成为好朋友的吧,我失去了一个好朋友于悠,上天又给我补偿了一个。
“你为什么叫于悠呢?”这似乎并不是一个常见的名字。
“我爸爸姓夏,我妈妈姓于,他们希望我活得优游自在,所以给我取了这个名字。你呢,你为什么叫沈多呢?”
“因为……”因为我是那个家里多出来的孩子,我能够这样说吗,对一个并不熟悉的人。“因为我是在计划生育之后生出来的,我还有个姐姐,所以,家里人给我取名叫多,沈多。”
我不想提我的家庭,不想提那些让我伤心难过的事情。
上了大学,一切都是新鲜的。真好,在这样一个你完全不熟悉的世界里,没有人知道你的过往,也不会有人知道你的未来。唯一熟悉的是课本,只有学习对我来说是驾轻就熟的。
渐渐和夏于悠熟悉了起来,我总会不自觉地想跟她在一起,可能是因为她的那个名字让我想起另一个于悠。然而,比较起来,中学时期的韩于悠太孩子气,总给人长不大的感觉,而夏于悠却很有主见,有自己的一套待人处事的方式,人成熟却不世故。
“能遇见你真好,以前我都没有你这样的朋友。”于悠明媚的大眼里闪着光,脸颊上那一对浅浅的酒窝又显现出来。
“我也是。”我知道很多女生都不喜欢和于悠走在一起,因为很容易被她比下去。我不怕,不怕被别人说于悠是校花,而我是笑话。反正,我又不想吸引男生的注意,我不需要爱情。如果爱情都会走向父母那样的婚姻,我宁愿孤独。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在享受着我平静的大学生活,我喜欢这样的日子,只有一心一意地学习,其他的可以什么都不想。带给我烦恼的那个家,离我好遥远了。刚到学校的时候,我给家里写过一封短信,告诉我这里的地址和电话,而家里人没有跟我联系过。这没有什么,我对自己说。家里喜欢我的人,不喜欢我的人,我都不关心。
陈可每个月给我写一封信,告诉我他在美国的情况。他是那种任何情况下都可以把自己打理得很好的人,我无须担心。
只是有时候我会想起韩于悠,想起她那些反常的举动。高考完之后,我去她家里找过她,可是她家门锁着。我来北京之后也给她写过信,但她从来没有回过。
偶尔地,我也会想起江恩,想起那厚厚的信笺上动情的话语,似真似假的承诺,还想起那躺了一地的纸的尸体。每忆及此,我的心就觉得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