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抱了满怀献花的谢乔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喃喃,生日,她的生日,他们怎么知道?瞧着一张张喜气洋洋的脸恍如做梦一样,身后忽然传来钢琴奏起的动听旋律声,她迅速扭头,却是潘东明含着笑正坐在钢琴旁已经弹起那首《生日快乐》,众人便簇拥着谢乔一起唱“Happy birthday to you……”
谢乔思绪波涌从来没有如此感动过,她只能留着眼泪哽咽,潘阳阳笑着抹掉她的眼泪说道:“哎呦这么个喜庆的日子你应该笑才对嘛。”
辛少研究似的仔细看了看谢乔的表情说:“我看是有朋自远方来她激动乎。”
朋友,谢乔在心里轻轻的慢慢的咀嚼着这两个字,就像品尝着一杯醉人的醇酒,潘东明含着笑走过来,停在她的面前:“乔乔,生日快乐。”
猝不及防的喜悦漾进了谢乔的心里翻卷着波浪起伏不定,这么多的意外令她应接不暇,她只知道她渴望了很久的温暖此时此刻像张网一样把她兜住,令她沉溺,无法有任何理智,她已经习惯了面前的男人要么手起刀落要么钝刀子拉肉,谁知道他为了自己生日居然肯如此费心思,至少他此刻做的事情让人感动,她抽抽鼻子又不由自主的微笑,只好傻傻的蹙着眉头说:“原来你们是有预谋的。”
潘东明脸上的笑被烛光照的格外的柔软,看着谢乔流着泪微笑,他心底处那种奇异的感觉再次袭上来,仿佛哪里正被人用手狠拧着一样莫名的颤动,他有些慵懒又玩世不恭的耸耸肩,动作很帅,表情很丰富,挑着眉头点点头:“喜欢这个预谋么?”
谢乔还没说话,身边的几个疯子就搂抱在一起尖叫:“喜欢!”
是的,喜欢,她恍惚的想,有多久她没有这样充满惊喜的过生日了。
第47章
从多伦多回来后,潘东明下了飞机就去了公司,众多的公事累积到了一起,还有不能推辞的应酬,忙碌的顾及不了其他的事情,谢乔却把自己关在别墅的房间里一整天,刘嫂以为她在倒时差,也没叫她,其实她只是躺在床上瞪着窗外发呆而已。
除了发呆她依然没有事情可做,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树丫她想了很多,最多的是最近让她感到迷惘又混乱的日子,现在想起以前的种种,她竟有了麻木的感觉,屈辱难堪,折磨悲痛,丧失一切希望的动力,到如今仿佛就是别人书写的故事一样一章一章的翻页,直到没有内容只剩下空白,可是她对于开始新生活的渴望就像是行走在沙漠里的旅者那样,风沙虽大还是要坚持一步步的走出荒芜,面对困境,也不得不放弃尊严只为了活着,可旅者是为了走出荒芜而坚强的活着,她呢?她为了什么?她伤心地想,她还是看不到任何希望,在她生日的那天晚上,潘东明说要答应她一个愿望,她鼓起勇气说,她想要工资,可是潘东明看了她好久,看的她心凉,他就笑笑说,这样不好么?为什么要去抛头露面伺候别人出力不讨好呢?你要想工作可以,为我工作吧,你给我翻译的文件我很满意,咱继续?
窗外的天空阴沉沉的,沉重的似是要压垮大地,仔细地听还能听见风带着哨子把树枝吹得咯咯响,冬天就这样来临,不带任何商量的余地就把冷空气一股脑洒在大地上,冷的让人不住的丢哆嗦,谢乔翻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她的心比外面的世界更凉,所有的失望,焦虑,苦恼,孤独像小虫子在啃咬她的心折磨的她不得安生,渴望自由的种子在一天时间里破壳而出萌了芽不断长大,潘东明到底是出于何种心态这样禁锢自己,她可以出门购物找朋友聊天,可是不能接触他不喜欢的人,不能去他不喜欢的场所,也不能抛头露面出去工作,是啊,她怎么能去伺候别人呢,她只要伺候好他一人就行了,谢乔忽然觉得自己这样活着根本就是个笑话,娱乐了潘东明,伤了罗昊,害苦了自己,那最后老天会给她安排个什么结局呢,她想,“呵呵……”闷在枕头里的笑声听起来很傻很白痴,什么结局,无非只有两个,活着或是死去。
算了算了,她绝望的想,就这样吧就这样吧,破罐子破摔吧,反正已经破了,再好的手艺黏在一起也不能恢复原状了,有了裂纹了,她的人生本来就是灰色的,现在不过被漆上了黑色而已,有什么区别呢?所有的人在她的世界里全是过客,客串一下他们应该扮演的角色,最后谢幕的时候还是她一个人,管他结局是好是坏,什么道德什么羞耻什么尊严,统统都是狗屁,从此之后她只要带着面具过活,反正已经铸成大错,又一错再错,人人都带着面具为什么她不能,算了算了,就这样吧她想,她已经毁了干脆就毁的更彻底一点吧,如今都这样了还挣扎个什么劲?早知道就是绝境挣扎无非是徒劳无力加上心力交瘁,痛苦痛的是那颗心,就算再痛一点有什么关系?看看她的承受能力到底有多强吧,脸皮有多厚吧,人有多无耻吧……
她本来自嘲的笑着,可是笑着笑着又呜呜的哭起来了,她不再想她为什么要哭要流泪,只是想既然他需要花瓶就做花瓶吧,花瓶破了就破吧,让时间来医治伤痛吧,再贞烈也经不起时间的洗礼冲刷,就像他挖好了地基盖了高楼,早晚也要墙壁剥落年久失修一样,曾经的耀眼光华总会过眼云烟,再惨烈的悲痛也会减淡,再亲密的爱人……也会相看两相忘……
她从床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坐到梳妆台前,用手摸着冰凉的镜子,摸着那张没有生气的脸,她点着镜子里的女人,厌憎的说:“谢乔,如果还有来世,你还愿意做女人么?”
不,她想,如果真有来世,做猪做狗她走不愿意再做女人。
第二天她就开始早早的起床,潘东明上班的时候她就站在门口相送,天气依然阴沉又干又冷,潘东明上车前整了整她的衣领说:“进屋去吧,看这天儿冷的,多穿点衣服多喝热水,别感冒了。”像个出远门的丈夫嘱咐亲爱的小妻子那样,谢乔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可他的车刚走她就叫管家:“我要进城去。”
管家有些奇怪,她为什么不与潘先生一起走,但还是叫了王师傅开车送她进城。
她独自一人去逛商场,见了喜欢的就买,就算不喜欢如果顺眼也买,商家服务很周到,要她写好了地址送货上门,她就继续逛,走的脚疼就休息,中午了就在商场附近的西餐厅里吃牛排,在多伦多的时候她就给许蓉刘宇飞买了礼物,是两条非常漂亮的披肩,如果她们见到了一定会高兴,可是现在她不想见她们,因为她们太高兴就会显得她更悲哀,她觉得她们自由快活的像风,而她就是被埋在地下矗立在原地的枯枝,被风吹一吹才会动一动,过后依然了无生气死气沉沉,她知道她在给自己较劲,掩饰内心的争斗掩饰从绝望的极端走向另一个绝望的极端,花瓶,破罐,反正都是易碎的东西,反正已经碎了,又有什么关系。
她费力的切牛排,有人停在她的面前惊喜的 叫她:“谢小姐?”
她抬头,就定在了那里。
那人依然满面的惊喜,不经她同意就坐在她的对面,脸上是谄媚的笑:“谢小姐,果然是您啊,真是太巧了。”看她愣在那里,那人就说:“呦,您忘记我了?我姓张,张万福啊,您真不记得了?嘿嘿也是,像谢小姐这样的贵人哪会老记得我这小人物哪……”
张万福,谢乔自然记得,可是她希望她这辈子都不要再想起此人,刚被她强迫忘掉的一些往事片段忽然清晰了起来,她记得她惊慌的拉住他的衣袖,他就皱着 眉头说:出来做就得有规矩,敢得罪我的财神爷黄了我的事儿要你好看!
她放下手中的刀叉,看着对面的男人不说话,男人就双手递过来一张名片,依然是谄媚的笑着说:“谢小姐,这是我的名片,我又开了一家装潢公司,以后还有谢小姐您多多照顾呢。”
她的脑中一片空白不明白他为什么需要她来照顾,可还是机械的接过,也不看只是拿着,男人就在心里恨恨的想:操,摆什么架子,不就是姓潘的一小情儿么,还拽上了,要不是我你能攀上姓潘的么,丫的不计恩,婊子!
看他还是得堆满笑小心的措辞:“谢小姐,不怕您笑话,如今这世道忒不景气,干嘛都得有熟人,你瞧,咱都是老相识了,您就帮一把回头给潘先生说一说,要是潘先生肯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的份上照顾一下,我给您提成拿大头儿,不会亏了您的,您看?”
谢乔总算是听明白了:“张先生,既然你是做生意的怎么找上我了?你应该找他去,这忙我恐怕我帮不了你。”
张万福倒是笑了:“呦,见外了不是谢小姐?现在谁不知道有了 您的一句话,那就是只等着潘先生点头的事儿了,看在……”
他的话还没说完谢乔腾地就站起来了,拿过自己的包包就说:“对不起,我帮不了你,你也找错人了再见。”
谢乔逃荒一样匆匆逃掉,漫无目的流浪在 寒风里,身上穿着大衣也抵不住寒风刺骨,她的手脚冰凉浑身战栗,还没能从见到张万福的惊慌里逃出来,男人贪婪的眼神似是能看穿她,让她有种赤裸裸的感觉,她极力掩饰脆弱的坚壳就那么被毫无征兆出现的男人一锤子敲碎,原来,她还是一样的软弱,就算她找到壳子缩进去也不行,她精神恍惚心烦意乱,也不知道自己该去 哪里,想起来很多事,最后越想越烦越想越乱,等她抬头的时候,忽然发现路边的路灯居然亮了,原来,她在寒冷的街头走了一个下午,她茫然的看着四周不知道她走到了哪里,当眼光定格在那高高矗立的楼宇上面,她才明白,原来她走到了电视台附近。
她就站在那里痴痴的看,看神气的大楼,也看从大楼里走出来风姿卓越的漂亮女人,女人穿的也很漂亮,是一件像火一样红的大衣,走路的时候衣摆就在风里飘起来,让她忽然想起了再潘阳阳的店铺里的宁悠雅,女人戴了一顶白色的贝雷帽,涂着鲜艳的红唇,她认得她,那个曾在球场有过一面之缘的袁丽丽,她老远就娇笑着走向停在路边的一部车,有司机下车为她打开后座的车门,她就猫着腰好像亲吻车里的人,然后车门被关上,黑色的车子启动,慢慢滑向主干道,消失在车流里。
谢乔一直站在那里,目光仿佛穿透一切障碍定格在某处,就算天气寒冷冻的她快要僵掉她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漂亮的女人,黑色的车子,还有那个为她打开车门的司机,都是这么的熟悉,熟悉的好像就在身边每天都能见到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吸吸鼻子把手捂在嘴边哈了哈,转身,就看到身后也停了一辆车子,有个穿着薄薄的黑色外套的男人就站在路边靠在车身上抽烟,一边抽烟一边看着她,那张帅气的脸隐在白色的烟雾里,也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了,她只看到他脚下地上有五六支烟头,有的还在冒着青烟。
她像是被钉子钉住了脚一般不能动弹,那颗心也像是按了马达一样忽然疯跳,她不能控制也不能反应的愣在那里,男人扔了烟头用脚拧灭,打开车门说道:“我跟了你一个下午,快冻死了,现在请我喝杯热咖啡吧。”
第四十八章
谢桥站在原地没有动,男人就走过来拉她的胳膊,把她塞进车子里,低头为她扣上安全带才绕过车头钻进来,升上车窗点开暖气按钮。
暖风吹到身上暖烘烘的,她缩进座椅里,不说话也不动。任由沉默的男人带着她驶向未知的地方。
罗昊一直沉默,直到等红灯的时候他才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想哭就哭出来吧。”
明知道他没看她还是勉强的咧开嘴巴无声的笑了笑,她说:“我为什么要哭,我不会哭的,哭够了,累了。”说完就觉得脸颊上痒痒的,罗昊递过来一盒纸抽,轻轻叹口气,降下一点车窗,又点了一支烟。
从前的谢桥从来不会这么苍白精神恍惚,她总是喜欢笑着蹦来蹦去快活的像只鸟儿,喜欢给他讲明星小八卦,或是从网上看来的小笑话,可是现在坐在他身边的谢桥看起来那么瘦,没了以前的红润,没了以前的快活,从上车她就扭头钉着窗外一动不动,他只能看到她微垂的眼眸上那排长长的睫毛,被窗外的灯光打出一层模糊的光晕,离他这么近明明触手可及却又感觉那么远,她的整个人都嵌在不停闪动的微光里发虚,不真实,可她坐在那里不动仿佛她的思绪思维已经飘到了远处。他在她身后看到她走走停停的一下午,冷风的萧索无力的步伐,她可能是真的累了,他垂下眼皮就看到她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握的那么用力,手太瘦显得指关节凸出,他的心里忽然就难受了,无法言明的疼从胸腔里慢慢散出来,像他口里吐出的烟雾一样布满他的皮肤,烟快要抽完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低声说:“小乔,为什么不让自己过的轻松点非要这么作践自己呢。”
谢桥有点仓促的抬起头,仿佛没有听清或是没明白他说的什么,然后她用他心疼的恍惚乏力的轻声道:“我没有,我过的很好很轻松。”
谢桥的落寞,无力还有脸上的泪痕深深的打击了罗昊,扔掉烟头他就握紧方向盘,猛的捶了下喇叭,吓得谢桥一跳。她猝然的抬起眼睛看着他隐在暗处的脸,她的眼睛里喊着泪水,却倔强的不肯落下。罗昊暗自咒骂一声,才说道:“又堵了,真他妈没劲。”
这个城市的交通本来就是这样,又是黄昏时分正是车流高峰,他们的车就夹在车流里,前后左右都是车,只有短暂的绿灯时车队才会蜗牛一样缓慢的往前拱了拱,身边坐着她曾朝思暮想的爱人,如今是别人的未婚夫,她忽然想,事情怎么就演变成了这样,这样难堪这样锥心刺骨的疼。
有电话铃声响起,响了很久,罗昊终于扭过脸来看着她,她才知道原来是她自己的电话,翻出电话接起,是刘嫂,问她这么晚了怎么换没让司机去接她呢,她就说碰到了朋友一起吃饭才挂断电话。
罗昊伏在方向盘上用手搓搓脸,盯着前方的车屁股轻声说:“小乔,你这样快乐么?跟着他你快乐么?我从会所出来就看到你了,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有听见,我一直跟着你到三环,你都没有抬头或是回头看一眼,你在想什么?”
她的神情有开始陷入恍惚了,唇角动了动,罗昊仔细才听清楚,她说:“快乐,那是什么东西......”
罗昊的身子微微一震,那颗心忽然就似被一只手狠狠的捏住,蹂躏,撕扯,疼的他想要痉挛,想要自虐,想要......抱住身边仿佛神游太空却只留空壳的女孩子,他再也忍受不住一阵阵的疼痛,一阵阵的热浪对他的眼眶的猛烈轰击,可是他不能,他用他这辈子最坚强的意志力强迫自己的手紧紧的抓住方向盘,然后把脸埋进臂弯里去,他不敢再看谢桥,他怕他看一眼,就再也无法忍受剧痛的折磨去拥抱她,如果那样做了,他怕他自己永远也不会再要放开,哪怕到了地老天荒,海枯石烂,天焚地毁也不会再放开......
车队终于松动,前方的车子终于缓慢的行驶,罗昊还趴在自己的臂弯里没动,后面的车子开始不耐烦的梦按喇叭,谢桥忍不住抬起一只手拥一根手指戳了戳罗昊的胳膊,罗昊才把连抬起来,他的头发被他自己蹭的微乱,还有两只眼睛红红的,谢桥看着他微笑了一下说:“绿灯了,走吧,一会儿交警要来罚款了。”
罗昊抬起头看着绿灯的信号,忽然豪气万丈的笑着说:“交警?尽管放马过来,小爷还不惧。”他又扭头看着谢桥,用他的招牌阳光笑意问:“小乔,你怕不怕?”
这是她多么熟悉的笑,她多么爱看的笑,她第一眼看见这个笑就爱上了不能自拔了,现在,这个笑离她这么近,近的她只用轻轻的抬起手就能触到,可她不能,她强迫自己的双手紧紧的,再紧紧的握在一起,用力的摇头:“不怕,我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