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被宋时惜这样一说,她也下意识环顾了一圈,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段,食客确实太少了。

其实她记忆中,自从这家牛杂档开业以来,好像客人一直都不是很多,她过来从未排过队。

早年间,她很念家,饮食口味也还未转变,总是想来这里吃一碗牛杂,把这里想象成香山澳的荣记,想象爷爷奶奶还在。

她是自小看着家里开档的,自然知道没有生意就意味着赚不到钱,店租、水电、人工,处处都是成本,处处都要钱,她也不是没担心过这家会倒闭。

但很奇怪,这么多年了,周围其他餐饮店更新换代了不知道多少轮,唯独这家生意很一般的小档口,一直没有转让过,好像经营得很稳定。

“可是味道真的很ok啊,我觉得是欠缺营销。”宋时惜又咬了口牛筋,“应该让老板好好宣传一下,这年头餐饮全靠营销,弄点什么大众、某音套餐之类的人气自然就旺了。”

老板是个中年男人,这会儿正在另外一桌跟几个客人愉快闲聊吹水,还时不时指着电视说些什么。

宋时惜侧耳听了一阵子,才察觉连那一桌甚至都不是顾客,而是老板的朋友,过来聊天罢了。

东北姑娘自来熟的毛病有点犯了,她忍不住主动跟老板搭话:“老板,你家牛杂味道这么好,怎么不搞点宣传啊,这年头多做线上宣传才能有生意啊。”

老板笑盈盈的,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很快和宋时惜你一言我一语聊了起来。

老板的普通话里掺杂着明显的香山澳口音,施婳听着很亲切,便也不打扰他们。

结果聊了半晌,老板嘴上一副很赞同宋时惜给出的营销建议的模样,到头来却仍是摆摆手:“算了算了,太麻烦,还得给平台分成,我只是打工仔来的,大boss没要求提升客源,我没必要瞎折腾。”

宋时惜发觉自己对牛弹琴,简直语塞。

她憋了半晌,憋出一句:“您居然不是老板啊……难怪呢。”

老板咧嘴笑,抬手指了下悬挂在高处的电视屏幕,“喏,算起来,这位才是我们的大股东。”

不仅宋时惜和施婳闻声望去,连另一桌老板的友人们都好奇张望。

只见电视上正在播报一则经济类新闻,提到了贺玺集团今年下半年的财报。

施婳拿着筷子的手腕倏而僵住,整个人愣了神。

老板的友人们哄堂大笑,一个个七嘴八舌地调侃。

“你就吹吧,贺玺是你的大股东?”

“哈哈哈哈你丫的,吹牛不打草稿吧。”

“人贺玺一个上市公司,福布斯排行前几的,投资你一个牛杂档,传出去都没人信。”

“老郑今天八成是喝高了哈哈哈哈。”

朋友们戏谑不止。

弄得牛杂档老板脸上有些挂不住:“切,爱信不信,贺先生真是我老板。”

朋友们依旧是嘈杂哄笑声一片。

唯独施婳静静地问:“老板,您能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吗。”

老板对施婳印象还挺深的,知道她是老顾客,也知道是老乡。

这个小姑娘背着书包还是个初中生的年纪就经常来光顾,但她性子文静,看着不大爱讲话的样子,因此老板也极少找她搭话,彼此并不算相熟。

今天她问得认真,他自然也乐意回答。

“我祖父就是专门做牛杂的,后来我跟老乡到京北打工,自己创业做餐饮,本来是赔钱的,后来突然得到一笔融资,店就开起来了,生意虽说不是很好,但我只是小股东,又不亏。而且贺老板人很慷慨,年年都给大利是做年终奖,日子一年比一年滋润啊。”

其实追溯到八、九年前,贺老板也还不是今日这位贺玺集团的董事长,还只是个二十岁的年轻小伙子。

时过境迁,环境变了,很多人的处境都变了,唯独这家牛杂档始终屹立不倒。

施婳恍了神,大脑混混沌沌,整个人像是踩在云端虚浮。

宋时惜也猜到了什么,她小心翼翼地观望着施婳的脸色,一时缄默不言。

唯独老板那几个朋友还在将信将疑地调侃:

“吹得跟真的似的!那你说人家贺老板开个牛杂档干啥,这是有钱人的什么奇怪嗜好吗?”

老板挠了挠头:“人家大老板的心思,我怎么知道,不过我听老乡说,贺老板小时候好像在香山澳生活过,兴许人家念旧,就是一种情怀呢,不过倒是没见过他自己来这边吃……”

……

从老味牛杂回到私家医院。

施婳始终是恍惚的。

她知道牛杂档老板最后那番疑惑的答案。

不是情怀。

是为了她。

因为前阵子才刚刚重温过罗道夫斯的回信,因而对她对自己寄出的信,也拾起了更为清晰的记忆。

施婳记得很清楚,正是在倒数第二封信里,她随手写下想念家乡的美食。

那时候她经常在京北找寻香山澳的痕迹,只可惜实在太少了,香山澳到底是个人口很少的小地方,在京北这样的大都市,根本什么也找不见。

那年他也才二十岁。

她甚至不了解他二十岁那年的处境,也许他还在求学,也许他也有自己的难处。

但却因为她随口的一句话,他就在老宅附近,她每天放学的必经之路,开了这样一家牛杂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