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士衡还是不知该如何向他讲述苏静初的为人,想了想,决定向苏静姗学习,借由别人的嘴来告诉他,于是来了句“她到底是我娘子的姐姐,我不好说甚么”,然后乘小船回去,换了松烟来。
松烟一见王秀才,先拱手道恭喜,然后道:“公子不用将那苏家二小姐娶回家,是在是幸事一件,说起来,你还该感谢我们家六少爷的。”
王秀才莫名其妙,皱着眉头不说话。
松烟不同刘士衡,没甚么顾忌,遂一五一十地把刘士衡告诉他的有关苏静初的一切都说了,还特别强调了她勾引刘士衡的事,而且告诉王秀才,刘士元之所以纳了苏静初为妾,并非夺人之美,而是同苏静初郎有情妾有意,乃是两厢情愿的事。
王秀才心内五味纷陈,强自咬牙道:“那她父亲也该先退了我的亲,然后再嫁她,不然算甚么?”
松烟快言快语地道:“你那婚约上头,只写了娶苏氏女,又没有言明排行,如何作得了准?”又道:“我们家七奶奶的娘亲,曾去提醒过你的,你自己不肯写清楚,也怪不得别人。”
王秀才这才恍然大悟,原本这个月他就该迎娶苏静初进门的,因为要赴京,所以去找苏留鑫推迟婚期,本以为他会不高兴,可谁知他竟一口答应了,原来是因为苏家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苏静初嫁给他,一切都只是他自己一厢情愿而已,怪不得苏留鑫答应得那般爽快。他望着松烟,发了好半天的呆,才问:“这是为何?是苏家老爷嫌我穷么?”
松烟叹道:“这事儿你还真怪不得苏老爷,不然他也不会答应你的提亲了,怪只怪苏家二……”
“你不用说了。”王秀才心里难受得厉害,竟不敢继续听下去,转身逃也似的地奔回舱里去了。
松烟见他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心想文人大都脆弱得很,生怕他想不开,连忙跟了上去,蹲在窗下偷听舱内的动静。里面却是一片沉寂,好半天,才传出一点响动,却是王秀才哽咽着背书的声音。松烟这才放下心来,起身朝船尾走。
回到前面那艘船,刘士衡问他:“怎么去了这么久?”
松烟如实讲了。
刘士衡听后,拿扇子直敲他的头:“我也是文人,你怎么就从来没担心过我想不开?”
松烟哈哈大笑:“七少爷,我只见过你让别个想不开的”
刘士衡气得踢了他一脚,松烟大笑着跑了。
刘士衡走回船舱,正欲推门,却听见苏静姗在里头大声地抱怨:“我这样辛辛苦苦有甚么用,一年忙到头,连出门在外也不得歇息,可临到头赚来的钱,全要交到大太太手里,怎么用都只能由她,我自己却是作不得一点的主,凭甚么?这些铺子,我再也不管了”
苏静姗这是怎么了?压力太大,正在宣泄么?刘士衡狐疑着推门进去,却正好看见苏静姗把一本账册撕得粉碎,朝空中抛去。这下他可唬了一跳,连忙上前去抢,急急地道:“姗姐,就算你不想再管生意,也不能撕账本哪,这可不是咱们俩的事”
“管它呢,反正我不做了”苏静姗气呼呼地把手一甩,进里间去了。
刘士衡望着满地的纸屑,欲哭无泪,毁坏公中生意的账本,可是极其恶劣的行为,这下处罚可是在劫难逃了,而且过错在苏静姗这一边,他连情都不好求的。
他正苦恼,忽闻如玉在小声地警告他人:“刚才的事,不许朝外透露半句,不然可别怪我不饶她”
刘士衡这才发现,所有的一等二等丫鬟都在,俱垂首敛气,不敢则声。他心里咯噔一下,忙命如玉把她们带到隔壁,没有他的吩咐,一个也不许出来。谁知苏静姗在里面听见,竟跑出来捣乱,称自己就是不想干了,不怕人知道,非逼着刘士衡把所有丫鬟都放走了,该干甚么干甚么去。
刘士衡急得火急火燎,关了门与她道:“你难道不晓得她们中间有老太太的眼线么,若是让她把话传到了老太太耳里,咱们怎么办?”说着,就去捡地上的纸屑,哀叹:“娘子好巧的手,撕得这样的碎,这叫我怎么拼得上”
苏静姗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道:“我是故意作戏给她们看的”说着,自里间取出几本账册,道:“真的都在这里呢,刚才撕的是假的”
刘士衡数一数账册,果真一本都不少,于是就糊涂了:“你这是作甚么?”
第一百三十九章讨好
第一百三十九章讨好
苏静姗不好意思地道:“你不是说去了京城后,要买个宅子,咱们俩搬出去另过的么,既然是咱们俩另过,我可不想旁边有双别人的眼睛盯着,所以想把她给揪出来,然后想办法打发掉。”
“所以,现在杨柳和如玉其实在盯着她们,看谁会去给老太太报信?”刘士衡问道。
苏静姗点了点头,道:“其实我早就想这么做了,只是家里地方实在太大,又修得跟个园子似的,跟踪起来委实困难,很容易跟着跟着就跟丢了。而船上地方小,悄悄躲在船头船尾一看,就一目了然了。”
说话间,已有杨柳进来禀报,称白莲趁着她们不注意,悄悄儿地朝老太太的船舱去了,而且到现在还没出来。
“白莲?就是她了”苏静姗高兴地一拍掌,道,“待得时机合适时,我就把她打发走。”
白莲是骜轩的一等丫鬟,也算是个老人儿了,平日里虽说不算出挑,但也没出过甚么大错,刘士衡就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道:“你也知道我们家的规矩,从来只买人,不卖人。若是不喜欢谁了,顶多打发到庄子上去。可咱们屋里已经去了红梅和紫菊,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若把白莲也遣过去,只怕会有人说你心胸狭隘,容不下人,连丫鬟也不肯放过。”还有句话,刘士衡没说出来,那就是,丫鬟和通房是不一样的,苏静姗遣通房,就算没理由,原因大家也都心知肚明,无非是想独占相公罢了;可这遣走丫鬟,就必须得拿出正当理由了,不然岂不是让其他下人心寒,以后还怎么用人?
可谁知苏静姗却笑道:“谁说我要赶她走?”
“不赶她走?那怎么打发?”刘士衡想了又想,还是想不明白,不由得奇道。
苏静姗却卖起了关子,不肯告诉他。
刘士衡心里痒痒,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满脸满脖子地乱亲:“告不告诉我,告不告诉我”
苏静姗笑着闪躲,杨柳面红耳赤地朝外退去,却在门口撞见同样面红耳赤的王秀才。看来王秀才是听见舱内的动静了,杨柳连忙咳了两声,提高了音量道:“七少爷,七奶奶,王公子来了”
屋内那两位当事人却是大方得很,从从容容地站直身子,抚平衣裳上的皱褶,又相互帮对方理顺了头发,这才叫杨柳把王秀才请了进来。
王秀才进屋后,迅速地朝两人身上扫了一眼,见他们衣衫尚算整齐,脸色方才正常了些。他朝苏静姗拱了拱手,道:“七奶奶,贸然打扰,实在不好意思,只是有一事不明,想来问个明白。”
苏静姗还不知道刘士衡已借松烟之口,把所有有关苏静初的事都告诉了他,因此还以为他是奔着苏静初来的,于是问道:“甚么事?”
王秀才才刚回复正常的脸,刷地一下又红了,小声地问道:“我才刚听七少爷跟前的松烟讲,与我有婚约的另有其人,只不知此人是谁?”
原来他已经知道了苏静姗惊讶地看了刘士衡一眼,又想了想,决定如实作答,道:“我们家只有三个姊妹,一个已嫁,一个做了妾,就剩下一个尚待字闺中,你说还能是哪一个呢?”
王秀才显然也猜到了是苏静瑶,因此并不显得有多惊讶,只是垂着头,默不作声。
苏静姗只好道:“若是你不愿意就算了,我可以帮你去跟我爹说。”
王秀才抬头问道:“这是苏老爷的意思?”
苏静姗肯定地道:“不是。是她自己想嫁。”
“她自己?”此时的王秀才,倒是显得很是惊讶,大概自己也挺奇怪,他这样一个几乎一无所有,前途又未卜的穷书生,苏静瑶怎会主动提出要嫁给他的?而且还不惜欺骗于他,她就不怕新婚之夜就被休掉么?
王秀才想着想着,突然记起,他之所以能站在去往京城的船上,全仗苏静瑶从中斡旋,难道说……她真是对自己动了心,所以才如此尽心尽力?
这真是……他倾心的人,没把他放在心上;而他从未曾留意过的人,却在默默地惦记着他……
王秀才一时心情激动,却又说不清是为了前者愤恨,还是为了后者感动。此时杨柳在门口探头,苏静姗便道:“反正你要去京城,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成亲,不如回去仔细想想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