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既然已经拿了松实当挡箭牌,就要一说到底,于是刘士衡装出气愤的模样,愤恨地道:“明明是她勾引了松实,却作甚么要我背黑锅?”
谁说是苏静初勾引了松实,有谁看见了?苏留鑫同样很气愤,可他与刘士衡的身份悬殊摆在那里,任他到哪里打官司都是打不赢的,不低头又能怎地?不如,就别咬住刘士衡不放,转而顺着他的话说罢,说不准他一高兴,还能给些别的甚么好处。苏留鑫这样一想,就慢慢坐了下来,道:“反正这事儿不能就这样了了,姗姐她二姐不能就这样被占了便宜。”
他想着,把苏静姗抬出来,刘士衡多少得给点面子,而如今的刘士衡,的确也就只给苏静姗面子,闻言便道:“虽说是二姐自身行为不检,但她到底是女孩儿家,确是不能亏待了她。”于是转头问松实:“你可愿娶苏家二姑娘?”
松实看出刘士衡是在作戏,连连点头。
刘士衡便又道:“既是愿意,我就把卖身契还了你,叫你做个自由人,这样也好同苏家做亲戚。”
苏留鑫哪里愿意,忙道:“到底是做过下人的,如果我们二姑娘嫁了他,以后和姗姐走起亲戚来,可不大好看。”
刘士衡笑道:“那就不要走亲戚好了,又不是非走不可。”
苏留鑫没想到刘士衡讲话竟这样的直截了当,不觉地愣住了。
而刘士衡已是不耐烦地起了身,道:“不愿嫁就算了,你家二姑娘那样轻薄的人,我们松实还不大想要呢,都是看在姗姐的面子上。”
苏留鑫张口结舌,他明明是来要挟刘士衡要好处的,怎么到头来却变主动为被动,成了刘士衡替他着想?
他愣了半天神,憋出一句:“刘士衡,你不要欺人太甚”但刘士衡早就走出屋子去了,哪里还肯理他,只有一个松实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冲着他唱一个肥喏,笑嘻嘻道:“老丈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哪个是你丈人,休要乱叫”苏留鑫气了个仰倒,伸脚朝松实踢去,却被松实一个闪身躲开了。他见松实年轻力壮,又像是有些功夫在身的,就不敢再次动手,只能恨恨地甩袖子走了。
待他走到大门口,正欲把那门板踢一脚泄恨,却见松实追了上来,将两锭银子递给他,道:“我们七少爷给您的,叫您有难处只管来找他,莫要再叫二姑娘为了生计出来勾引人了,传出去不好听。”
苏留鑫气得热血上涌,双耳嗡嗡直响,待要骂回去,却又舍不得拿两锭银子,心想这些钱足够他们一家子过上半年了,不如就此忍了罢,于是劈手将银子一夺,袖到袖子里转身走了。
松实松了口气,他还真怕刘士衡为了惩罚他先前的失口,把苏静初嫁给了她,那样心有天高命比纸薄的姑娘,哪里是他娶得的,就算娶回去也只有家宅不宁一个后果。
苏留鑫回家时,已是后半夜,但苏静初和乔姨娘仍没有睡,仍在厅里等着他,又因为舍不得费油,没有点灯,黑灯瞎火的。苏留鑫抬脚把门踢开,把银子丢到桌上,道:“咱们现在有钱了,把灯点起来,要双芯”
乔姨娘一见那银子,还道是刘士衡提前给的聘礼,喜不自禁,赶紧推苏静初去给苏留鑫煮茶,自己则站起身来,去把灯给点上了,而且果真加了一根灯芯。
苏静初娇羞地站起来,迈着小碎步走了出去,但却并未去厨下煮茶,而是把耳朵贴到了门上,偷听里头的说话。
“老爷,刘家七少爷怎么说?可把日子定下了?这种事情,宜快不宜迟,不然若有个甚么风言风语地传出去,可不大好听。”苏静初一出门,乔姨娘就迫不及待地问开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临行
第一百二十一章临行
苏留鑫却是把桌子拍得震天响,怒气冲冲地道:“风言风语,你竟是晓得风言风语的厉害,却又怎么不把二姑娘管严些,竟叫她半夜里溜到了妹夫家勾搭个做下人的小厮?”
“小厮?不是刘家七少爷么?”乔姨娘听得莫名其妙,在外偷听的苏静初也是莫名其妙。
苏留鑫一面摔摔打打,一面把刘士衡刚才跟他说的话都复述了一遍,然后道:“我明知他是在扯谎,却还不得不顺着他说,真真是气人”说完又骂乔姨娘:“都是你没把二姑娘管教好,刘府那是甚么样的人家,是我们招惹得起的吗?”
乔姨娘委委屈屈地,把责任推到了计氏身上去,道:“我只是个姨娘,哪有管教二姑娘的份。”
其实计氏来东亭时,苏静初都已经十五岁了,性格已经定型,就算管教又哪里管教得过来。但苏留鑫恨着计氏呢,哪管这么多,听见乔姨娘提,就张口骂,但才骂了两句,就听见外头?绲囊簧?响,似有重物落地,他和乔姨娘跑出去一看,却原来是苏静初晕倒在了门口。
乔姨娘慌了,忙着掐人中,急道:“二姑娘,二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苏留鑫站在一旁冷眼旁观,恨道:“蠢妮子,害我丢人又现眼,死了才好呢。”
乔姨娘听得他说出如此绝情的话来,扑到苏静初身上嚎啕大哭。
苏静初身子骨本来就弱,哪里经得起她这般揉搓,被她压得直翻白眼,醒过来又晕过去,醒过来又晕过去,反复好几道,最后只剩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好半天,乔姨娘才察觉动静不对,低头一看苏静初,已是面色如纸,气若游丝,不禁心下大骇,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晓得指着大门口,示意苏留鑫赶紧去请郎中。
苏留鑫还没从苏静初身上赚过一笔呢,哪真舍得教她去死,一时也急了,慌慌忙忙地朝外跑,也不管天还黑着,就脚不沾地地请郎中去了。
一时郎中过来,翻了翻苏静初的眼皮,又诊了诊脉,好在没说出无药可救的话来,让苏留鑫和乔姨娘松了一口气,但他开的方子,也够让人头疼的,人参,鹿茸,燕窝,估计是甚么贵就朝上写了甚么。苏留鑫对此很是质疑,郎中却振振有辞:“你家闺女本来就没甚么大病,就是自娘胎里带来的一股弱症,再加上急火攻心,才弄成现在这般模样,若不好生将养,还能怎地?”
苏留鑫不懂医,再加上苏静初以前犯病,都是找这个郎中看,因此只好信了他,按着方子跟他去抓药,准备先赊几副,但那郎中拿灯笼把门前的一块牌子一照,道:“概不赊欠。”
苏留鑫傻了眼。他那里本来还有刘士衡才给的三锭银子,可叫他全拿出来给苏静初买人参鹿茸,他舍不得。虽说苏静初将来也许会让他赚大钱,但这毕竟只是个可能性,他不愿为了个还见不着影子的事赌下重本。
眼瞅着苏静初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苏留鑫犯起了愁,乔姨娘自己拿了银子出来,却是不够,又不敢叫他动刘士衡给的银子,只得给他出主意,道:“二姑娘病了,正是找刘家七少爷借银子的好时机,老爷怎么不去?”
“对呀”苏留鑫眼睛一亮,大腿一拍,高兴起来,“姑爷说过的,叫我只要有难,就去找他,现如今我可不是正有难呢?”
他一面说着,一面兴冲冲地又朝刘宅去了。因为天仍未亮,他又是跌了许多跤,磕磕绊绊地来到刘宅门前,拍着门叫:“开门,我是你们家七少爷的老丈人,是七少爷叫我来的”
守门的小厮听得又是他的声音,连门都不开,先跑去叫松实,笑话他道:“松实,你家老丈人又来了,赶紧去接。”
松实也不恼,当真披了衣裳,跟他一起到门口,冲着苏留鑫作了一揖,叫道:“我的老泰山,您又来了?这回却是为着甚么事?要议婚期的话,还是等天亮罢,这会子黑灯瞎火的,只怕是找不着媒人。”
被苏留鑫的拍门声吵起来的几个小厮顿时哄堂大笑,朝着苏留鑫指指点点,甚至有个别胆大的还同松烟开玩笑:“你小子哪世修来的福气,竟能娶到这样貌美如花的媳妇。”
苏留鑫又羞又恼,偏这群半大的小子又只顾自己顽笑,根本不听他在辩解甚么,他万般无奈,只得自己朝里冲,这下松实不乐意了,伸出一只胳膊,轻轻松松就把他推了个踉跄,道:“我们家七少爷正睡觉呢,您可不能瞎闯,不然惊扰了七少爷,咱们担待不起。”
苏留鑫见他这副样子,再看看旁边虎视眈眈的另几个小厮,知道自己是闯不进去的,不由得急道:“你们莫要闹,我是等着钱去救人呢,我家二姑娘突发急病,郎中开了药方子,我却抓不起药,奈何?”
人命关天,几个看门的小厮犹豫起来,松实却道:“你上一趟来时,一共给了你三锭银子,难道还不够看病的?”
苏留鑫扯谎道:“半道上丢了。”
“丢了?”松实不信,上前掀了他的衣裳就搜,还果真搜出三锭银子来。原来苏留鑫担心银子放在家里会被乔姨娘给翻出来,所以就仍带在了身上。
松实搜银子的同时,还搜出一张药方,拿起来看了看,便连同银子一起塞进了自己怀里,道:“我看你也不是心疼儿女的爹,难怪我们七奶奶宁肯去跟计大娘挤也不肯住娘家。也罢,就让我代你跑一趟罢,不然真耽误了你家二姑娘的病,你过意得去,我们过意不去。”说着,就唤了个小厮同他作伴,提起灯笼朝药铺里去了。
剩下的几个小厮见事情办妥,打呵欠的打呵欠,关门的关门,都回去睡觉去了,没一个人肯再理苏留鑫。苏留鑫急得直跳脚,大叫:“你们不给我脸,就是不给你们七奶奶的脸,连带着你们七少爷脸上也无光。”
门哐当一声再次打开,一个小厮探出头来,不屑地道:“我们七奶奶早就说了,不认你这个只晓得卖闺女的爹,不管你怎样,都与她无关,叫我们不必给你脸面,反正是你自己不要的。”
狠人都怕比他更狠的,苏留鑫没想到苏静姗连不认他这个爹的话都讲得出来,就再拿不出其他办法,只好灰溜溜地回家去了,而且再不敢将刘士衡调戏苏静姗的话提起,生怕被那松实听见了,又要管他叫老泰山。不但如此,他还勒令乔姨娘和苏静初也不许再提此事。只是那松实每每一有机会碰到他,就要叫几声老丈人,气得他直咬牙,回头又把苏静初骂一顿,骂得苏静初别说再去刘宅,就连路上看见了刘士衡都要躲得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