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皱眉道:“可你落了单,那些人来找你的麻烦怎么办?我不能让你也……”
他垂眸看着自己的腿, 再说不下去了。
“程嘉先生放心, ”姜阑道,“顾府会派出家丁保护令弟。”
程璟也道:“有了姜姑娘这话, 哥哥可以不必担心了吧?”
程嘉终于点了头。
此事既然定下,姜阑便向他们告了辞,与顾景曈一同离开。
出了程家,她抬眼望向身侧的白衣丞相,问道:“景曈哥哥怎么来了?”
顾景曈为她撑起伞:“你四处为我奔波,我哪有袖手旁观、坐享其成的道理?”
“还不知道成不成呢……”姜阑叹了口气,“眼下也只劝动了一个程璟。”
她又觉得好奇:“偌大的京城,你怎能这么快找到我?”
顾景曈道:“你让沈老板回来叫人,我若是还不知晓,岂非太过失职无能了?”
“他告诉了你,我要来西城?”姜阑甫一问出口,便觉得这个答案不可能。沈空青从来不会对旁人说多余的话,更何况是他向来不待见的顾景曈。
顾景曈答道:“是因为他安排的家丁,大多往东、南、北方向去,我便猜测你是在西边。你知道的讯息不多,除各大学馆外,想必就只有瞥过一眼亲供单的程嘉了。果然,我在程家外头看见了顾府的马车。”
仲明迎上前,也道:“姑娘,谢党虎视眈眈,你怎么身边连个人也不带?大人知道的时候都担心得……”
顾景曈一个眼神递过去,他蓦地噤了声。
白露禁不住埋怨:“沈老板也真是,平日里看着多在乎我们姑娘似的,这时候怎么没轻没重的,竟还丢下姑娘自己回府了。”
姜阑劝解道:“好啦,你别怨他,是我叫他回去的。”
蒹葭道:“我看姑娘衣裳湿了,可别着凉风寒。大人叫我们备了干净的衣物鞋袜,都在马车里放好了,姑娘先去换过,再说其他。”
姜阑依言上了车。
一进车内,便觉暖融融的。马车换了厚实挡风的车帘,座边搁着火钵和手炉,一套烟青色锦缎裙衫整整齐齐地叠在一旁。
姜阑正换衣裙,忽听得仲明问道:“大人,您不觉得奇怪吗?”
他声音压得极低,想必以为只有他和顾景曈二人能听见。哪里想得到姜阑耳力极佳,这话一字不漏地落入了她耳中。
仲明道:“即便是姜姑娘的吩咐,沈老板为何就肯遵从她的意思,留下她一人?他分明最是看重姜姑娘,就不怕她有闪失么?”
姜阑心中一紧。到底还是她一时情急、行事放肆,留下了许多破绽。
顾景曈的声音也极轻,语气却平淡得无甚波澜:“此事以后不必再提。阿阑既然瞒着我,自有她的道理,我又何必去探寻?”
原来他早就有所察觉。
一字一句,如鼓槌般敲击在姜阑的心上。
她攥紧了手中的衣衫,只觉心口破开了一个大洞,外头的狂风骤雨猛烈地灌进来,砸得四肢百骸都发疼。
她何尝不想对他坦诚以待?
只是她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她献媚青楼承欢人下的过去,她刀山血海杀人如麻的经历……又要如何对他开口?
半晌,她终于整好衣裙,挑起车帘道:“我收拾好了。景曈哥哥过来车上,我们一起走吧。”
顾景曈眉目柔和:“我坐阿阑来时那辆马车即可。”
姜姑娘都主动相邀了,主子竟然还拒绝。仲明恨铁不成钢,连忙闪身拦在他面前:“大人,您要不还是和姜姑娘同乘一辆吧,另外那辆车它、它坏了。”
“坏了?”顾景曈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颇有久居上位者的压迫感。
仲明这话本就扯得磕磕绊绊,被他一问,愈发心虚得厉害:“对,那辆车它……”
“它是有些漏雨。”姜阑接茬道。
相府的马车有些漏雨。
顾景曈轻笑一声,却并不戳破,从善如流地与姜阑上了同一辆马车:“那就委屈阿阑同我挤挤了。”
“在程家的时候,我力劝程璟参加闱试,你非但没有拦我,反倒为我撑腰。”姜阑注视着他黑沉沉的眸子,“我是不是可以认为,科举之事,你不打算放弃了?”
“嗯。”顾景曈垂眼回望她,眸中满满倒映着她的身影,“来时我已吩咐人传信给柏祭酒,从明日起,照常准备科举一应事宜。”
“那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做你正在做的事。”顾景曈道,“我会从国子监中派人,去劝导那些学子参加科举;顾府中人仍旧交与你安排。另外,国子监中掌握的学子信息更多,我叫他们抄录一份给你,不用你再挨家挨户去问。”
姜阑轻叹道:“虽然是个吃力不讨好、见效极慢的笨方法,眼下却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顾景曈道:“那就尽人事,听天命。”
愈来愈多的学子搬进了顾府的京郊别院,贵胄豪强的压迫也愈重。
但凡家中有人要参加科考的,都因着各种各样的原因断了生计
有的是在官员府上做活计,如今因各种由头被解了雇佣契;有的是靠着卖豆腐、纳鞋缝衣过活,屡遭流氓闹事,被砸了摊铺;有的是耕种的平民,菜价、米价竟被一压再压。
至于那些在京中没有容身之地,本就是租赁房屋的,更是被东家毁约赶了出来。
这些事,根本无从阻拦。
主人家罚下人的例钱,名正言顺,谁也挑不出错来的;至于那些个闹事的地痞流氓,倒是报官抓走了,不痛不痒地关几日,而后再给放出来;贵胄们又打着接济百姓的名头,将囤积的粮食低价销售,倒是害苦了农耕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