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1 / 1)

“最紧要的原因是,”顾景曈顿了顿,眼神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语气却十分轻描淡写,“你于阿阑而言很重要。你若死了,她会伤心。”

皇帝驾到坤宁宫,地上已跪着王贵妃母女二人。殿中伺候的人皆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出。芷瑰像是受了什么惊吓,缩在母妃怀里不住地发抖,小脸苍白得厉害,失神地喃喃着说什么有鬼。

宫城之中,最忌讳的便是鬼神之说。

王贵妃见皇帝脸色不好,忙不迭地叩了个头,低声解释:“陛下,芷瑰深夜受惊,发了癔症……”

她望向怀中的女儿,眸中满是疼惜与爱怜,一双桃花眼中蓄满了眼泪,声音也柔柔弱弱地发着颤:“这孩子命苦,还请陛下莫要怪罪。”

那名被囚禁的少女被她这副作态恶心得不行,撇着嘴翻了个白眼。

皇后禀明了王贵妃私自扣押内侄,使其替嫁和亲之事。皇帝还未发落,王贵妃便抢道:“陛下忙于朝政,不常来后宫。臣妾就这么一个女儿,每每思念陛下时,看着她也便有了念想,实在不舍得她远嫁。臣妾一念之差,铸成大错,唯有以死谢罪……”

说到这里,她缓缓起身,晶莹的泪滴沾湿了羽睫,从脸颊滑落,她朝着殿中的柱子撞去。她毫无背景家世,能坐上贵妃之位,靠的可不仅是自己的容貌与陛下的宠爱。她手段毒辣,对自己也狠得下心,不似芷瑰那般畏首畏尾。

她这一撞使了十足十的力气,阻止她的宫人被撞开好几步,方才将她拦下。

“够了,”皇帝冷眼看着这一场闹剧,“着降王贵妃为嫔位,芷瑰禁足明霞宫,出嫁前不得离开。”下完旨意,他又望向了那名少女,出言安抚道:“你受委屈了,想要朕给你什么补偿?”

“回陛下的话,臣女只想回家。”少女原本已经止住了哭泣,提起回家这两个字,鼻头一酸,险些又落下泪来。

皇帝向随侍身后的首领太监道:“曹全,找人送她回府。”

曹全躬身应诺,当即安排下人手车驾。

待皇帝从坤宁宫中出来,已是子时了。一轮圆月悬在夜空,被几缕薄云朦胧了轮廓,不似天晴时的清辉耀世,如今看来只让人觉得柔和宁静。长夜寂寂,万物沉睡,宫城中的灯火却被风吹得一阵摇曳,似乎隐有暗流涌动。

曹全跟在皇帝身后,低声道:“今夜也不知怎了,什么事都赶到一起,横生几番波折。”

“你还看不出来吗?”皇帝回过身,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目光又转而飘得更远,像是遥遥落在宫城之外。“今夜之事,都出自朕那位顾爱卿的手笔。”

“这是……顾大人的设计?”曹全有些诧异,面露不解,“陛下既然识破,为何还要纵容事态如此发展?”

皇帝没有回答,却问了另外一个问题:“我大盛需得有一位公主与南诏和亲,你以为哪位是最合适的人选?”

曹全闻言,忙躬身俯首,惶恐道:“奴才身份低微,不敢妄议公主!”

“朕既然让你说,你便无需多虑。”

“这……”曹全迟疑了一下,方才缓缓道,“奴才斗胆,宫中适龄的公主仅有端惠、芷瑰两位殿下。端惠公主稳重识体,芷瑰公主活泼天真。依奴才看来,自然是端惠公主更为合适。”

“你这便是眼界短浅了,遇事只看表面,而不深思。”

曹全垂首道:“奴才粗陋愚钝,还请陛下明示。”

皇帝的眼眸微微眯起:“端惠通晓兵家之道,又执掌巡防营多年。若远嫁南诏,一旦其心有异,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端惠公主一心为国,素来把国家大义置于个人安危之前……”

“她现在是一心为国,”皇帝略略勾了勾唇角,轻声冷笑,“若是她将来成了南诏皇后,诞下嫡长子呢?”

曹全的脑袋垂得更低,沉默不语。

他陪伴皇帝多年,见过了太多的腥风血雨。

人是会变的。

未拥有权势时,坚守本心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可权势一旦到手,好似在心中种下一粒种子,微末的贪欲便能成为绝佳的养料,使其猛长肆虐,轻易侵蚀掉曾经的信仰与坚持。

“不过南诏有意于端惠,前来求娶之人又是太子。朕若提出将庶公主嫁去,难免让南诏大做文章,说我大盛蔑视他国,建交之心不诚。”

曹全恍然明了:“所以陛下是故意放任芷瑰公主胡作非为,激怒顾大人,好让顾大人出手料理此事。”

“顾景曈心思缜密,行事周全,是个下棋的圣手。”皇帝捋须轻笑,眸中却是一片冷意,“最重要的是,他有致命的软肋。凭这一点,他便做不了下棋的人,只能成为一颗易于掌控的棋子。”

世如棋局,可这天下,终究只能有一位执棋之人。

第32章

姜阑携了佩兰于院中折花,她屋中布置了不少精致瓷瓶,空着总是不美,她

姜阑携了佩兰于院中折花, 她屋中布置了不少精致瓷瓶,空着总是不美,她便时不时地出来折枝, 以供插瓶赏玩。沈空青从前院一路穿花分叶而来时,佩兰已抱了满怀花枝,粉白交映,灿灿生辉。

姜阑将刚折下的桃花递与她, 又添一簇粉霞, 目光方才移到沈空青身上, 同他笑道:“昨日说要考校你武功,却因我赴聂府之邀耽搁了, 今日补上。”

眼下四周无人,到时候动起手来, 难免不会有人靠近,她的武功却万万不能暴露使顾景曈知晓。她转头向佩兰吩咐道:“你去守着, 若有人来, 即刻报我。”

佩兰抱着满怀芬芳, 领命而去。

姜阑信手折下一条柳枝,长枝如鞭向他甩去。沈空青拔刀挡下这一记, 他的长刀乃是千年寒铁所铸,削铁如泥, 可这柳枝竟未被斩断,而是化开了他的力道,柳梢一甩缠住了刀身。

姜阑拉住手中柳条, 往后一扯。长刀被她一拽, 沈空青并未松开刀柄,反倒借着她这一拉之力, 迎面向她袭来。

姜阑勾唇一笑,以内力震落枝上柳叶,片片细嫩柔软的柳叶在她内力灌注之下,绷成了一柄柄锋利的小刀,一同向沈空青飞去。若有江湖中人在场,见她将摘叶飞花练到如此地步,必会感慨暗器大成不过如斯!

沈空青只得弃了刀,收了攻势急遽向后退去。密集的柳叶势头未减,他避无可避,情急之下只得脱下外袍,在周身一甩,将柳叶尽数卷入其中。

仅仅过了两招,他已经丢了武器,狼狈不堪。

“空青,你太急躁了。”姜阑将长刀递还给他,淡淡点评,“你刀法霸烈,被柔劲所克;又急于求成,易露出破绽。”

“师父指点的是,徒儿往后必定多加留意。”沈空青归刀入鞘,他甩了甩怀中的外袍,抖落一地柳叶。他的胳膊渗了血,他忙不迭地想要穿上外袍遮掩,可雪白的中衣上那一抹刺目的红,岂会这样容易瞒过姜阑的眼睛?

“我方才伤着你了么?”姜阑蹙起了秀眉,她分明看得真切,那些柳叶一片也未能近他的身,那他右臂上的伤又是从何而来?

这伤自然是昨夜潜入宫城时,端惠公主刺中的那一剑。原本已止住了血,只是方才他与师父对招,运起内劲又崩裂了伤口。

姜阑身为千手阁阁主,手底下的亡魂不计其数,什么样的伤没见过?这样的伤口她粗粗一瞥,便知是什么利器什么角度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