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1 / 1)

她这番举措险些累及家人,聂林燕慌了神,急忙恳求道:“确是我糊涂蠢笨,还请姜姐姐原谅我这回!”

“今日你也受了连番惊吓,权当给你长个教训。往后做事,需三思谨行,莫要再动恶念。”姜阑见她吓得小脸苍白,安抚性地拉起她的手,触感一片冰凉。姜阑无奈轻叹,将她的手拢在掌心捂热。“你若能做到,我便当什么也未曾发生,半个字都不会同顾相提起。”

聂林燕重重地点了点头,用力回握住她的手:“姜姐姐,你真好。从前我们总在私底下偷偷说,不知顾相是怎的瞎了眼,才能将你领回了府去。现下我却觉得,得妻如此,分明是顾相的幸运。”

姜阑垂下了眼帘。哪有这样的事,从始至终,都是她配不上她的景曈哥哥。

“芷瑰公主瞧不上我,我也瞧不上她!成日里趾高气扬的,我看不惯她许久了!我此前只是不想被孤立,才想求她容下我。”聂林燕眼眸亮晶晶的,像是藏了闪烁的星辰,“姜姐姐,往后我还可以约你出来玩吗?”

“当然。”姜阑含笑道。

南诏此次前来,除了和谈以外,还有联姻之意。

南诏太子虽已坐享东宫之位,往上却仍有位德才兼备、众望所归的皇兄,与他有一争之力。而端惠公主乃中宫嫡出,身份尊贵;又文可谋略,武能用兵,若能求娶为妃,定会于夺嫡大有助益。

是以他乘春猎之机,与端惠接触亲近。

辰时,端惠身着暗红窄袖劲装,背好装满的箭囊,正欲挽弓上马,入林开始今日的狩猎,却听得南诏太子叫住了她。

“端惠殿下不如与孤一同围猎。猎场中不乏凶禽猛兽,您一个女儿家孤身前往恐怕危险。孤自当竭尽全力护公主周全,狩到的猎物也能分您一些。”南诏素来便是以骑射立国,他作为太子,更是其中佼佼。在南诏,武力越强的男子越能受到女子的青睐,待他向端惠展示一番,定能俘获她的芳心。思及此处,他竭力做出一副温和的姿态,眼眸中却已满是志在必得。

端惠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对方语气中的高傲姿态让她觉得不悦,但此事往小了说只是男子对女子的邀约,往大了说便是两国邦交,总不好驳了对方的颜面。她牵动唇角生扯出一个笑来:“那就有劳太子殿下了。”

她狩猎时喜好独行,南诏太子却偏偏前呼后拥。不仅有眼尖的仆从负责替他指明猎物踪迹,他每每猎到一物,更有随从欢呼祝贺,称他“英明神武”、“武星降世”。

南诏太子眉眼间尽是得意之色,回首望向端惠,却见她始终面色淡淡,并无半点对自己的仰慕之意。

实际上,端惠今日很不尽兴。她每发现一个猎物,还没等提起弓,便听见南诏聒噪的仆人指示方位。

“太子殿下,东北方向灌木后有只黄麂。”

“殿下,南面草丛里有只兔子。”

“太子殿下,有只白鹿躲在东边两棵桦树之间。”

“……”

她默默地垂下了手,将弓重新背了回去,仆从们都已经指名道姓地叫“太子殿下”了,她要是再出手射箭,倒像是抢了他的猎物。

南诏太子亦十分不解,这招在南诏的时候百试百灵,怎么端惠却好似没看见他狩猎时的英姿。

南诏太子回到营帐,召来了谋士,请他为自己解惑。谋士略略思索,猜测道:“臣听闻大盛女子不喜骑射,以德行才学为重,更爱琴棋书画、风花雪月等雅致之事,不如殿下试试邀端惠公主前去赏月观星,夜谈诗书?”

南诏太子深以为然,若有所悟。

戌时初,他到了端惠的营帐外,请人通传邀她出帐一见。此时端惠正于灯下持了本书细细翻看,听了通报无奈叹息一声,搁了书册出来见他。

端惠福了福身,与他见过礼,启唇问道:“夜已深了,太子还不休息吗?”

南诏太子笑道:“孤见公主帐中还亮着灯,应是还未就寝,便想着邀公主一同赏月。”

“太子见谅。”端惠致歉道,“并非我不愿赴约,只是孤男寡女深夜共处,实在不合礼法。”

南诏太子本就不是和顺之人,一日之中接连两次受挫,已然耗尽了他的耐心,再难维持温文的表象,语气不由得强硬起来:“我们南诏没有这样的规矩。孤如今千里迢迢来访大盛,大盛的公主便是这样待客,连这点面子也不愿予我南诏吗?”

端惠秀眉轻蹙,正欲解释,只听一人话中带笑,朗声而至:“寂夜赏清月,太子殿下真是好雅兴!都说入乡随俗,既然身处大盛境内,殿下是否也该对大盛的习俗保有最起码的尊重呢?”

来人正是谢元清,他卸下了白日里所穿的轻甲,沐浴在月光的清辉下,整个人的轮廓都显得柔和了不少。

南诏太子被人指摘,愈发不悦:“你又是何人?孤与公主说话,你随意上前打扰,这便是大盛的规矩?”

谢元清行了一礼,回道:“臣乃大盛一品骠骑大将军谢元清,围场中值夜巡逻诸事皆由臣负责。常有刺客趁春猎之机行刺陛下,故而戌时之后便是宵禁,太子殿下还是不要随意走动的好,以免显得形迹可疑。”

“你!”南诏太子给他气得不轻,拂袖而去。

端惠目送南诏太子走远,又瞥了谢元清一眼,轻笑道:“本宫尚不知谢将军这样会唬人。巡夜?这不是禁军的活儿吗,什么时候成了谢将军的职务?宵禁,这又是何时定下的规矩?”

“臣好心替殿下解围,殿下却只顾着拆穿微臣。”这话听着似是叫冤,上扬的尾调却透着说不出的明快。“殿下分明不想同他相处,为何不直截了当地拒绝?”

“他为何要刻意接近本宫,将军心里不清楚吗?”端惠面上带笑,笑意却不及眼底,轻声的话语在谢元清耳中不啻于一声响雷,“他想要本宫和亲,嫁去南诏做他的太子妃。”

谢元清闻言心头大震,不由得提高了声调:“那就更得离他远远的了!和亲的公主过的都是什么凄惨的日子!难不成殿下竟然愿意?”

面对已知的漫漫前路,端惠没有丝毫恐惧与抗拒,她语气坚定,目光从容,仿佛保家卫国的热血战士:“谢将军,本宫乃大盛嫡公主,出生于皇家贵胄,自小享万民供奉。既然享受着普通人从不敢奢想的荣华富贵,自然也该一肩担起皇家儿女的责任。我大盛若与南诏联姻,可保两国数百年邦交友好。本宫身后乃大盛子民,本宫责无旁贷。”

谢元清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她眉目英挺,身姿如竹,有不输须眉之能,本可以拥有光辉灿烂的人生,却就这样坦然地笑着,接受了她的命运。

流转的月光下,她比明月耀眼。

第19章

南诏太子快步走回帐中,余怒未消,一挥袖将桌上茶具尽数扫下。瓷盏跌落……

南诏太子快步走回帐中,余怒未消,一挥袖将桌上茶具尽数扫下。瓷盏跌落,响起一连串清脆的破裂声,满地皆是四分五裂的白瓷碎片。

他骤然发作,帐内伺候的人吓得跪了一地。

“殿下息怒!”谋士伏叩在地,试探着劝抚询问,“是谁冒犯了殿下,竟使殿下发了这样大的火气?”

南诏太子疾言遽色,咬牙切齿地道:“还能有谁,自然是那个不识抬举的端惠!孤在南诏时,什么样的美人得不到?她这样古板无趣的女子,若不是为了和亲,孤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殿下,小不忍则乱大谋。还请您暂时忍耐,待您稳稳当当地登上南诏皇位,要如何处置端惠,还不是全凭您一句话?”

太子闻言细思,想到唾手可得的皇位,脸色终于和缓了些:“也罢,孤就勉强再敷衍她一些时日。”

为期半月的春猎接近尾声,诸位重臣贵胄狩到的猎物均一一记录在册,已排好了名次,由大盛皇帝身边的首领太监曹全宣读前三名的战果。

首名是谢元清,他听曹全念到“杀狼二十七只”时,微微皱起了眉,瞥了端惠一眼。见对方毫无反应,他又垂下了眼帘,不知在思索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