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眸中水光涟漪,仿佛一池江南春水,将他的心脏泡得饱胀又酸涩。
顾景曈终究还是妥协了。
姜阑这一送,就送到了长亭。
好像古往今来所有的离恨,都与长亭有关。顾景曈看着她通红的眼眶,突然有些后悔,当初若是没有教她读那么多诗文就好了……或许此时在亭下的她,就不会触景生情,如此悲伤了。
“阿阑答应了的,不要为我难过。”
姜阑辩驳:“我哪有答应过你这个……”
顾景曈为她拢好了大氅,柔声道:“早些回去,别冻着自己。”
叮嘱完最后一句,他终于上了马车,辘辘向南而行。
往后山水兼程,一程又一程,他渐渐驶向命运布下的死局。
第86章
入了冬,京中愈发冷了。姜阑屋内的红炉是长爇不熄的,临睡前被
入了冬, 京中愈发冷了。
姜阑屋内的红炉是长爇不熄的,临睡前被褥间又放了汤婆子,是以她脱了外衣安寝时, 竟丝毫不觉寒冷。
蒹葭服侍她睡下,照例燃了支安神香。火炉的烟道开在外头,并不需要通风透气,蒹葭闭好了门窗, 吹灭了烛火, 方才退出来。
到了后半夜, 除了值守的家丁,整个顾府俱已陷入沉睡。
姜阑房间的轩窗被徐徐拉开, 一抹黑影从窗间跃了进来。他落地极轻,近乎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他回身阖上窗户, 弥漫在室内的安神香的气味涌入鼻腔,他不由得皱起了眉。
他轻手轻脚地行至榻边, 榻上之人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靠近, 仍旧阖眸沉睡着。
他于榻旁席地而坐, 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容颜,却又怕惊醒了她, 最终只是隔空描摹着她的眉眼。
在一旁守得久了,他也被安神香熏得昏昏沉沉的。他盘腿运功, 逼出体内的药力,眼眸又恢复了清明。
直到晨光熹微,那一支长香终于燃尽了, 最后一截香灰跌落炉中, 屋内的香气却依然浓郁,经久不散。
姜阑醒转时, 天色已大亮了。
榻边的人影遮挡了一部分的光亮,投下一片阴影。
她定睛看过去,眸中映出那人的模样,瞳仁蓦地一震:“……空青?”
她的声音隐隐有些发颤,夹杂着喜悦与不可置信,眼底浮现起氤氲的水光。
“师父,是我。”沈空青扶她坐起,笑意温驯。“我回来了。”
“赵天冬跟我说你死了……”姜阑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强自抑住话中的泣音,“你那柄长刀都丢了,我还以为你……”
“正是赵天冬想要杀我。若徒儿不留下那把刀,他绝不会相信我已经死了。”沈空青道。
“什么?”姜阑骤然得知真相,一时不免惊讶。可细细一想,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沈空青的死讯传来后,赵天冬便做了护法;她等不了多久亦会退位,到时他便能顺理成章当阁主了。
好一个赵天冬!
“你将来龙去脉一一讲与我听。”
只听沈空青道:“赵天冬将我的行踪卖给了葛家。不过葛家人内力虽深,轻功却不太够看,我原本是能逃走的。不料赵天冬领着手下弟兄埋伏在附近,堵住了我的退路。”
“那你是如何脱身的?”
“想来是有师父庇佑我,所以我的运气还不错。”沈空青笑了笑,尚且还有心思同她贫嘴,“我看到一家烟花铺,便躲了进去,利用铺中原料制造了炸药。赵天冬怕我拉着他们同归于尽,就退到了远处;只有那群不要命的葛家人还不肯放弃。
“库房中杂物堆积如山,极其适合躲藏。我借着轻功的优势暂且避开了他们,又打晕了一个工人,与他换过衣服。做好万全的准备后,我找好了掩体,发出一枚火石击中了备好的炸药。爆炸发生后,幸存的工人四散而逃,我混入其间,趁乱离开了。”
“原是如此。”听他说完,姜阑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眉宇间却仍有担忧之色,“那你的伤势,现下如何了?”
沈空青一怔。他分明没提起他受了伤,师父又怎会知晓?
姜阑看出了他的困惑,出言解释:“若你未曾重伤,何至于直到今日方归?你消失的这些日子,就是躲起来养伤去了吧?”
“只是一点小伤,师父不必挂心。”提起自己的伤势,沈空青轻描淡写地略了过去;望向姜阑时,他神色反而凝重起来。
她瘦了好些,脸上看着都没什么肉了,即便点着安神香睡了一整晚,也是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
他抬起手,欲抚上她的脸颊,半是不由自主的关切,半是存了心要岔开话题:“反倒是师父,近日似乎憔悴了不少……”
姜阑一掌拍开他的手,识破了他拙劣的小伎俩:“沈空青,你如今胆子是愈发大了,竟敢跟我打岔。”
沈空青微蹙了眉,面上闪过一抹痛楚之色,虽极快地被他压了下去,却还是被姜阑捕捉到了。
姜阑垂眼看去,只见他的手臂竟有些发抖。
“你的右手怎么了?”
她方才那一掌即便使了些劲,但根本没用内力,绝不可能伤到他他这副反应,分明是手上本来就有伤。
“没什么。”沈空青收回了手,“我听说那姓顾的走了?”
“沈、空、青。”姜阑的脸色沉了下来,一字一顿地喊他名字,“手伸出来,让我看看。”
沈空青不肯动。
姜阑冷笑:“好啊,如今连我的话也不听,是不想认我这个师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