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应川一路疾驰开车到位于布林莫尔的别墅时,是晚上十一点半,从接到电话听出许塘的声音不?对,男人?一路上都没有挂断电话,荧亮的显示屏里透出屋子?的谈话声音,他大致听到了事情原委。
佣人?给他开门,他看到沙发上背对着他坐的许塘,鞋子?踩在地毯无?声,但许塘似乎就?知道是他来了,他回过头,膝盖上的抱枕滑落,他朝周应川伸出手…
“我来了,没事,我们会搞清楚的…”
两个人?的亲密毫无?掩饰,许塘握住周应川的手掌,头靠在他的肩膀,在靠向周应川的那一刻,他才真的安心、松懈下?来…
他的脑子?很乱,他的母亲原来曾生?活在这样一个富裕的、高知家庭吗?
照片上的女?孩那么阳光,漂亮,充满活力…
这和?他记忆里那段不?愿再回想起的冰冷河水像两个完全不?会交织的世界,他甚至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周应川握着他的手,和?顾其伏教授交谈,这位已经年过七旬的老人?显然也一时接受不?了,他苦苦找寻多年的女?儿未见,他原以为她已经不?再人?世,没想到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他的外孙,甚至,他在五年前就?见过他…
当时他为什么没认出他是小蓉的孩子?…?
明明他们的绘画天赋那么像…
“小蓉她、她现在在哪儿,她还好吗…”
女?儿肯定已经成家了,她的家庭幸福吗?能供养孩子?来美国留学,应该家境殷实…
“她死了,二?十年前就?带着我跳河自尽了…”
“什么、什么…!”
“坟也没有,尸骨也没有,你听清楚了吗?你是怎么做父亲的?”
不?知想起了什么,许塘从沙发上站起,厉声质问:“你当年为什么要留她一个人?在医院?你明明知道那地方都他妈是一群穷山恶水的刁民,你为什么没有看好她?!你是大名鼎鼎的哈佛教授,你知道她过的什么日子??!你也配做父亲?!”
许塘倏然地发怒,挣脱开周应川的手,冲上去抓住了顾其伏的衣领,老人?几乎是被?他扼住脖颈,周应川冲上去抱住他:“塘塘…!”
许塘脸上的神情像要朝他索命一般,一屋子?混乱起来,顾玲也在拦,Carl吓到了,他刚回来的弟弟更是对着一屋闹剧完全傻眼。
“那时小蓉发烧了…我只是去拿药,她就?不?见了…我报了警,可还是…”
那年他作为组长,承接苏南省的建筑文?物修复工作,他不?该在那时带着两个年幼的女儿回国,他只记得那天的雨太大了,在偏僻乡下?,顾蓉和顾玲都冻的发起高烧,妻子?不?在身边,他只身在县城的医院照顾两个女?儿,可偏偏只有一个床位,顾玲更加严重,感染了肺炎,他只能取舍…
顾蓉对他说在走廊睡觉,可等他醒来的时候,顾蓉就?不?见了…
人?贩子?到处流窜,他报案,可也没了下?文?,后来妻子?也郁郁而终…再后来,他半生?都没再回过那片故土…
只要回去,眼前就?是顾蓉的样子?…
屋子?里的气氛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许塘在周应川的安抚下?勉强镇定下?来,但顾其伏失踪了二?十多年的女?儿究竟是不?是许塘的母亲这件事不?可能仅靠几张照片和?回忆,后续还要做专业的血缘鉴定,这些事是周应川在和?Carl的母亲顾玲在商讨。
顾其伏看着被?搀扶离开的许塘,那一瞬间,老人?抬起的手微颤,他大概真的老了,竟连与女?儿神似的那双眼也认不?出来了…
谁也没有想到一场普通的探望会引发对生?母的追寻,他们就?近回了费城的家,车停进车库,周应川打开车门,弯腰将许塘身上的安全带解开,将人?抱在身上,又从后备箱的手提袋里拿出一条围巾,给许塘围上。
许塘看起来很疲惫,下?巴软软地搭在周应川脖颈…
“周应川,周应川,周应川…”
他一遍遍地喊着周应川的名字,周应川也一边边的应,回家脱掉许塘的鞋子?,用热毛巾给人?从头到脚的擦了擦,才抱着人?进被?窝。
只是刚躺下?没两秒,许塘就?要哭了,他扒着周应川的肩膀:“我不?要躺下?来,你抱我,你抱我…”
周应川起身抱着他,许塘的双腿双脚勾缠在他身上,好像阻隔着两个人?之间的空气也不?允许存在,直到没有一丝缝隙,他松了一口气,身后的落地窗帘在夜色里轻轻摇动?。
“周应川,你知道我从来不?过生?日的…”
“我知道,宝宝…”
这些年许塘开过无?数派对,唯一没开过生?日派对:“我有感觉,我妈不?喜欢我的出生?,但她还是很爱我…”
“她当然很爱你,我,妈,我们都很爱你,Carl也很喜欢你,如果顾教授真的是你外公,他也会很爱你森*晚*整*理…”
“我不?需要他的爱…!”
许塘执拗地讲:“或许小时候需要,但回不?去了…不?是吗?我妈的声音很好听,可他们都叫她疯女?人?…”
“小时候我吃喝拉撒都在一间小屋,后来我可以去外面玩了,但我妈还在里面…我以为所有人?都是那样长大的…”
周应川的手掌安抚地顺着他的脊背,倾听着,过去他知道许塘小时候在许家过得不?好,最?开始到周家时,连筷子?也不?会用,吃什么都上手抓。
后来许塘非常抗拒再提那些事,一提就?会做噩梦,家里就?没人?提了。
“周应川,我是不?是从来没告诉你,周姨捡到我之前,我妈带着我投河了,不?过那会儿我不?知道我们要去做什么,我只知道她抱着我跑了很久很久,我的脸被?树枝划的很痛,我说我跑不?动?了…后来我妈也跑不?动?了,他们追上来了,但那条路长的好像没有尽头…”
许塘抓住了周应川肩后的衣衫,还是忍不?住哽咽了:“我妈说她解脱了,她叫我闭上眼,别回头…但我还是睁开了,河水太冷了,我是不?是也丢弃了我妈?所以看不?到的那十年,是老天给我的惩罚…”
人?的大脑都是有保护机制的,许塘失去母亲的时候太小了,年幼痛苦的回忆在他的成长中被?埋至了最?深处,逐渐模糊,一下?子?突然被?从拿起,像撕开一道经年伤疤,他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
他哭到了半夜,周应川抱着他温声地哄,也哄到半夜,许塘不?愿意?回床上,他就?抱着他坐在楼下?的客厅沙发,等他睡着他才睡去。
第二?天一早,许塘从混乱的梦里清醒,他捂着眼睛,想起那些人?追着他们站在岸边…
一张张重叠的、模糊的脸…
他身上盖着毛毯,周应川侧身圈揽他,和?他横挤在沙发上,他一动?,周应川就?醒了,男人?天亮才将将合眼,下?意?识地亲吻他的眼睫。
“宝宝,醒了…?眼睛痛不?痛?”
昨天的回忆逐渐归拢,竟然真的不?是梦,顾其伏教授如果真的是他的外公,那Carl岂不?是就?是他的表弟?
许塘揉了下?酸痛的脖子?:“周应川,怎么睡在这里,干嘛不?抱我回床上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