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愣了下,便轻笑出声,在她头发上揉了一把:“真的?”

谢雨道:“看起来你对我的话已经有了辨别真伪的能力。好吧,这是我瞎说的,她就是随便说了些你以前的事。”

陆远笑着问:“有没有说我什么坏话?”

谢雨摇头:“她说你很好,帮助过他们一个重病的同学,她也是因为这件事喜欢上了你。”

陆远笑着摇摇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都快忘了。”他放开她,“我去洗澡。”

谢雨点头。

等到陆远再出来时,谢雨已经好整以暇的坐在床上。她本在出神地思忖着什么,听到他从浴室出来的声音,转头看向他:“我以前好像见过林慕凡。”

陆远正擦这头,漫不经心道:“是吗?在哪里?”

谢雨道:“在昆山一家工厂门口,他递给我他一个朋友的电话号码,让我去电话里采访那个朋友。”

陆远的手僵了僵,从头上放下来,抬头看向床上的人。

谢雨道:“零八年初昆山那家失火的工厂是你家的对吗?我曾经在电话里采访过你,还口不择言骂过你。”她顿了顿,“你记不记得?”

陆远点头:“记得。”

谢雨愣了下,多少有点愕然:“你一直知道是我?”顿了顿又问,“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买过当时那份报纸,知道了那位实习记者的名字。向芸说有记者要到学校采访时说到了你的名字。在学校看到你时,我就确定你是当年那个在工厂门口拦了我车一个星期的小姑娘。”

“小姑娘?”谢雨笑,说着又点头,“也对,那时我才二十岁。但你真是我职业生涯中,最难采访的一个。”

陆远沉默了片刻,认真道:“我只需要跟受害者交代,不需要跟媒体交代。”

“那你为什么后来又接受电话采访?”

陆远朝她微微笑了一下:“我不接受,你恐怕还会在门口多守几天。那个冬天实在太冷了,我从车子里看到你脸冻得通红。”

谢雨笑:“其实后来我仔细查过那个事故,确实不怪你,你善后也做得很尽责。但是我当时年轻气盛,总觉得自己代表着广大穷苦百姓,代表着正义,所以在电话里把你骂得很厉害。”

陆远走到她旁边坐下来:“那个工厂是我母亲留下的,我那时大概也算年少轻狂,学了商科做的金融,看不上工厂的事,也不愿和那些工人打交道,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上海,和朋友们一起做事。那个冬天是罕见的寒冬,有工人提出要求希望宿舍晚上不要断电,但是我为了安全,没有答应这个要求。其实你当时在电话里的指责很对,天气冷了我们这些人只要躲在空调房就好,那些工人怎么过我们根本就不会关心。”

谢雨问:“可事发后你很自责?”

陆远点头:“我在医院看到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工人,才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其实只要稍微改善一下住宿条件,这个悲剧就能避免。”

谢雨问:“事故里死的三人,有两个是晓娟晓霞他们的妈妈?”

陆远点头。

谢雨继续问:“所以你去到红溪村,是因为这件事。”

陆远揉了揉额头,无奈笑道:“过年后我从朋友的公司撤了股,将工厂的事处理完毕,正好想离开上海出去走走,想起那两个女工家里有孩子,就到了这边看他们。到了向家,看到三个孩子,晓娟当时六岁,晓霞才两岁多,他们的母亲已经两年没回家,说好的是那个春节回去,已经订到了火车票。但是孩子们等到的只有两盒骨灰。”他顿了顿,看向她,“之后的事情,跟之前我对你说的没什么不同。在山里的时候,正好看到红溪小学缺老师,便决定暂时留下来支教,只是没想到,一留就是这么多年。”

谢雨靠在他肩膀上:“我以前骂你是冷血资本家,但其实你不是。向芸说的对,你是面冷心热,一直都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其实没有变,但是当初那个自以为可以做正义使者的我,却变得面目全非。”说着,她自嘲地笑了笑,“我连当时的心境都有些想不起来了。”

陆远抱住她,笑:“我觉得你骨子里的东西并没变,只不过是习惯用玩世的态度掩盖本质,内心因为对现实的失望而有点挣扎。”

谢雨抬头,仿佛觉得这样文绉绉酸溜溜的话,不像出自他口,又像是听到了一句很好笑的话,笑着问:“你说真的?”

陆远却认真地点头:“我说真的。”

谢雨摇头:“也许只是你的错觉。”

“不会是错觉。”

谢雨温柔地笑了笑,靠在他肩膀上,低声道:“谢谢你相信我。“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唇,两个人在陌生的旅馆里,静静依偎着再无言语。

第45章离别

许珍和林慕凡隔日下午离开的。谢雨和陆远送他们到打车的路口。

许珍画了淡淡的妆容,美得不可方物。她脸上已经找不到昨日那种失态的激动,也许多年的重逢,终于让她对于那场失败的感情释然。谢雨觉得这个女人美丽的外表,与她身上那种从容相比,是如此微不足道。想必那些爱过以及爱着她的男人,之所以成为她的裙下之臣,也并非仅仅是美貌。

比如李兴遇,比如林慕凡,又比如陆远。

林慕凡拉着陆远说了一会儿话,上车后,又打开车窗,朝谢雨招招手。谢雨淡笑着走上前微微弯身。

林慕凡低声道:“好好对他。”

谢雨点头:“我会的。”

林慕凡趴在车窗,歪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蹙眉试图回忆一点什么,啧了一声:“我好想真的在哪里见过你。”

谢雨习惯性戏谑:“林太太就在你身边,你也敢说这种话?”

林慕凡哈哈大笑:“兴许是我记错了。”

谢雨微微抬头,看向他旁边抱着孩子的许珍。她面带微笑,朝她点点头。

谢雨朝她笑了笑,心照不宣。

待出租车走远,谢雨对站在自己身边的男人道:“如果我是男人,可能也会喜欢她。”

陆远笑了笑:“喜欢是很简单的事,但爱却没那么容易。”

谢雨没再追问那些过往的细微末节,这是与她无关的事,也与现在的陆远没有任何关系。

余下的两日,两个人在古城,度过了难得不问世事的时光,仿佛这世界上,除了彼此还只是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