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宝余道:“见鬼了,你快把掖庭跑得和自家别院一样勤快,你居然没认出江夏王殿下。”
徐椒愣了愣,眨了眨眼道:“江夏王?怎么会是他。”
徐椒暗自思忖着。
江夏王往前虽在宫中,但住在西宫那头,皇帝与姑母也不用他晨昏定省,他也不来中宫处凑热闹,自然见得甚少。
更何况,她后来回乡守孝,他又封王去了江夏,男大十八变的,她认不出也很正常。
沈宝余笑眯眯道:“以你的家世,皇妃也做得,更不要说做个王妃。你要看中他,和皇后说一声,保准没问题。”
徐椒摆开她的手,把头摇得和泼浪鼓一样:“我才不要当王妃。”
沈宝余不解道:“为何?江夏王母家单薄,你去了反倒安逸。”
徐椒叹了口气,“天家就是天家。即便是天上最低矮的云,也是凡人站在山巅上触及不到的。”
世家子娶她能出妾,天家能吗?
徐家又不是霍光曹操那一挂的。
所以天家再落魄的皇子,那也是天家的人,不是她这种外戚女轻易可以拿捏的。
“哎,我还是宁肯像大姐姐那样,找个自己舒心的……”
徐椒爬在案上,闷闷地说着。
后来,回到金陵城,她偶然听说江夏王虽无妻室,但也有置姬妾,与诸王无异。
徐椒听完后翻了个白眼,暗自庆幸自己的英明神武,总能透过华美的表象看见深层的内里,不轻易被美色富贵动摇,不枉她浸淫掖庭多年,已摸清套路。
正当她以为,她与江夏王的缘分不过是浮屠塔月光下的露水,梁溪宝禅寺上的夜霜,时间一到渐渐消弥,一场惊破南国的时疫却将这一切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一场时疫带走了沈宝余,她在宝禅寺中一语成谶,她的确没有下一个十年。
后来,时疫带走了恭怀太子、带走了淮南王、伤残了衡阳王,最后是高高在上的老皇帝。
时局如棋局,命运骤然翻覆。江夏王成了新主,而她而她也要入宫了,朝臣提议立她为后。
徐椒想着想着,入就入吧,当个皇后也不错,总比王妃强。何况这个皇帝也还……是个贴心的好人。
然而,她接到的旨意却是可为夫人,礼同皇后之秩。
徐椒忍住撕碎圣旨的冲动,来到沈宝余的墓前。潇湘水断处,山倾玉石碎。
徐椒一壁烧起白帛纸钱,一壁怒骂墓中人:“你说你这张嘴,诅咒自己不说,还要坑死我。你当年干嘛不说皇后也做得,而说皇妃也做得?都是你,你给我活回来道歉,我要你重新说。”
清风悄然无语,唯有阵阵松涛。
第31章 她们也想活下去,不就和她自己一样。
车驾越逼近了金陵城, 不知为何徐椒的心境就越发沉重了起来。
崔劭的药虽止了红线,却对于胸口频发的钝痛效果了了。徐椒问过崔劭,是否有缓解痛楚的膏药。
崔劭却冷笑着告诉她, 世间有一种叫极乐丹的药, 可以缓解徐椒此刻的疼痛。
但此物阴邪,初时只需要一颗就可以阵痛, 久而久之则需要的剂量便会变大, 人也随着药量的增加会有夺志疯癫的可能。
徐椒听罢沉默了许久, 只得继续忍受着身体带来的不适。
徐椒纠结着是否要和家中说明,徐家到底也是底蕴世家,和家里通过气, 或许还有能帮着寻找其他法子。
她反复思忖,决定前往徐林的住所。
徐林为外臣,她为后妃, 还是有防隔之说,所以徐林落榻外间的院落。
徐椒走了不少路, 跨过几重门方才找到地方, 可甫一进门槛, 就听见里头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忽然,里门被打开,徐林的几个贴身卫士拖着一个人出来, 那人披头散发的,被绑了手脚又塞了麻布, 呜咽着摇着头。
徐椒避过这出大戏才走进徐林的屋中, 见自家弟弟正气鼓鼓地坐在案头。
徐椒轻咳了一声, 徐林这才发现早已坐下的徐椒,他想起身行礼, 却被徐椒按住。
徐椒又咳了一声,而后笑道:“徐小将军断什么案呢。”
徐林拿过手边的茶水一饮而尽,而后道:“阿姐见笑了,刚才被扔出去那个是胡卓。”
胡卓?这个名字在徐椒脑中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来。
“五哥当年身边跟的那个?”
五哥,指的是徐太后的第二个儿子,皇五子衡阳王萧济。
徐林冷笑道:“当年衡阳王清醒时,就任用这种小人,在封邑内横征暴敛,又将手伸到我的部曲中,我碍于面子少有发作。先太子几次规劝训诫他们,都死性不改。后来衡阳王昏迷,他失了依仗,一度被弹劾罢官。如今见我稍有些起色,又把复用的主意打到我这。”
徐椒揉了揉太阳穴,“你不喜欢便好言劝走就是,何必如此折辱他。”
徐林握紧拳头,“姐姐知他做过什么吗?杀良冒功,若无衡阳王的面子,他早就死几百次了。我如今只是将他拖出去,便宜他了!”
徐椒这到无话了,她二人在快意恩仇方面果然是亲姐弟。
只是徐椒暗了暗神色,有些事情可以快意恩仇,有些事情不可以。
徐椒想起萧葳对于徐林的那些不同与优待。可一雌复一雄,依他弟弟的性格恐怕难以接受。
将来她不在了,若是没有人周旋……徐林作出什么极端之事来,那是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