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边库房取上回进贡来新的宝蓝云鹤大袄,再去让人用那头库里的银丝炭去。”
侍女眉头一皱,道:“北边库房离此地甚远……”
天寒地冻的,从旁的屋子拿袍服和炭火不是更快更好?
韩夫人斜觑了她一眼道:“徐夫人是世家中的世家,名门中的名门,你敢让她用寻常之物?”
侍女瑟缩着噤声。
韩夫人又问:“陛下呢?”
侍女小声回禀道:“还在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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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里又飘出阵阵的雪,屋外的寒风吹过窗棂,咿呀之声便与雪声一起化作冬日黑夜里的浅唱。
与外间的寒冷不同,屋内炭炉烧得旺盛。
萧葳悠悠转醒,他闭着眸下意识往内侧一搂,却摸见一叠冰冷的锦被。
他闭着眸又摸了片刻,还是一团冰冷的云,他这才从混沌中渐渐清明起来。
“陛下醒了吗?”韩夫人温柔的声音从榻边的胡床上传来。
“陛下还睡?”
“不了。”
漆黑里缓缓燃起一盏暗黄的灯,将人攒成一坨模糊的橘影,而后一盏又一盏次第点起,人影才渐渐清晰起来。
韩夫人放下引烛,从炭炉旁捧来一盏汤羹,玉的瓷勺没在琥珀色的羹中。
萧葳眉间浮了些暖意,他抻掌接过,勺子勾了一圈,碰着碗壁发出清脆的响。
韩夫人欣慰地看着,感慨道:“陛下还是爱喝这个。”
萧葳道:“阿姨的手艺还是如此精妙。”
他饮下一碗,还是记忆里熟悉的味道,温温热热的,自喉滑向胃里,暖和得教人周身都通畅。
“徐氏呢?”萧葳将碗碟放下,开口问道。
“在旧阁里。”
萧葳的手一顿,惊讶道:“她去那儿作甚。”
韩夫人并不急着回答萧葳的问题,而是掖了掖衣袖又在胡床前缓缓坐下。
她温声道:“陛下是想立徐夫人为后吗?”
萧葳靠在软呢云纹的高枕上,一双漆黑的眼睛并无太多神色,他淡淡道:“阿姨何处此言?”
韩夫人莞尔道:“你将她带来让我相看,难道还有别的意思。”
萧葳的手指在袖中微蜷,他觉得掌心有些灼热的东西,可又拂之不去,他问:“阿姨觉得她如何。”
韩夫人浅浅一笑:“陛下若喜欢,我就喜欢,这样出身高贵模样周正又有主见的孩子,确实难得,我也欣赏得紧。”
他嗓音微哑,似乎是咀嚼般道:“高贵······有主见······”
他抬起头,蜡灯烧得透亮,萧葳漆黑的眸子渐渐映出通红的烛影。
“阿姨当真觉得这是一桩好事?”
韩夫人起身,替他一边一边掖好被子,而后坐下握住他的手,语重心长道:“陛下,四哥儿。好与不好,只是看你。”
“阿姨唯愿你舒心幸福,什么千钧担的重任,其实只要你高兴,那些都是虚的,阿姊若在世间,定然也只希望你平安快乐。无论你做什么,阿姨都支持你。只是有一桩,像知盈她们这些从江夏跟你去宫中的孩子,你偶尔也要顾念些。她们家世单薄,性格又软,断不能让她们和阿姊一样。”
萧葳沉默地看着眼前的韩夫人,室内的灯火愈烧愈快,烛火如猛兽般跳跃起,照进萧葳深不见底的眸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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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夫人走后,萧葳困意也无,索性移驾到书房批一会儿奏疏。
书房之内,灯火晦暗。
李涛匆匆前来,跪在下首请罪:“臣无能,徐林出宣桂的那几日,臣等跟丢了”
萧葳沉默许久,这才冷冷开口道:“他向来有本事。”
萧葳摊开一本奏疏,取了笔架山上的彤管来,又问:“他出宣桂几日?”
“十日。”
“十日?”萧葳猛然合上奏疏,嗓音中已是震怒:“那能干的可就太多了。”
李涛慌忙磕头请罪。
萧葳不理他,继续批阅着眼前的奏疏,不知更漏滴了多久,萧葳才又开口道:“南兖州的前线如何?”
李涛连忙回禀道:“臣已按陛下的意思吩咐下去,各级都奉命而行。陛下还是要亲自去看吗?前线危险,陛下又何必亲自涉险。”
李涛委实被这几次接二连三的刺杀弄怕了。
萧葳不置可否,这是他早已拟定的计划,不去巡视他心底难安。
他将眼前小山一摞是奏本都批阅完毕,这才抬头吩咐道:“你去准备,后日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