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偷偷往关嘉星脸上瞄了一眼,却撞进他那漂亮幽蓝的眼眸里,“害怕了?”她摇摇头,“没有,我是想看看你脸上破了口没有。”她才好决定拿什么药。
关嘉星以为她在关心自己,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维持不下去,“这是我爸打的。”他嘴角噙起自讽的笑意,“不过是我先动的手。”
这可真是父慈子孝。不想听豪门秘辛,魏婷从药箱里拿出碘伏,抗生素来,凑近了他,“少爷,我给您上药吧,您先不要说话了,当心疼。”
关嘉星看她蹲在自己面前,黑漆漆的眼睛盯着自己,他身子往后仰了仰,靠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淡淡的酒精味随着冰凉被小心翼翼地抹到他脸上,关嘉星长睫轻颤了下,两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看见他这样狼狈的样子,魏婷看他的目光仍是和白天一样,澄澈平和。他慢慢地将目光巡视到她额前细碎的小绒毛上,又顺着往下到她微微抿着淡红的唇形,跳动的心脏突然停了一瞬。
同样难受的还有魏婷,关嘉星长相本就优越,此刻被他这样盯着看,魏婷的脸越憋越红,直等到药用棉签涂完,她立马站了起来,往后退了两步,“少爷,好了。”
“再贴个创口贴。”他还没事人一样吩咐着,没办法,魏婷只能一步一步上前着,在他的灼灼目光下贴上,完事后,她又往后退,“需要给您叫个医生再看看吗?”得想个办法把这尊大佛送走。
“在你眼里,我是不是无论如何都不该跟父亲动手。”只有魏婷是真心在担心他会疼,关嘉星不想让她误会自己。“他是我生物医学上的父亲,却比外人还不如。”小时候遭遇过的那些事情讲出来应该会吓到她。关嘉星拂开眉骨的碎发,眼下那粒黑痣在瓷白的肌肤上更显妖冶。
“这世上我要什么东西都可以得到,但是唯独他的父爱,我没得到过,也没从他身上见到过。”他满心希望的都是父亲和母亲能多关心他,能和他一起玩,哪怕只是坐着。后来他就不想了。
室内光线明亮,他依靠着背,略显恣意的姿态,眉宇间却透着一股孤寂与脆弱。魏婷收回视线,不自在地抠弄着手指。关嘉星这样还看着怪可怜的,但是仔细想想他家世、相貌、头脑均可以打败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她那点圣母心慢慢地消散了。
“好像大家的父母也一样。”斐家是,杨家也是,只有唐家,却是个例外。关嘉星第一次见到唐父的时候,想着自己的爸爸要是能像他一样就好了。父母恩爱,欢声笑语,关嘉星第一次在唐家感受到。要是没见过这些也就罢了,偏偏要他知道,这世上是有爱孩子的父母的!
关嘉星死寂的眸底燃着幽幽的暗光,指尖刺破手掌心,他却毫不在意,紧紧盯着眼前的魏婷。他一直以来很羡慕唐天勤。即使他有免疫缺陷,人又特别单纯,但是他有那样的家庭,那样爱他的父母,那样快乐的日子,甚至还有魏婷
他的目光久久聚在魏婷身上,像是在等她说话。魏婷等了好半天,才从嘴里挤出一句,“我其实也是啊。”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在我还在读小学的时候,我爸妈把我从学校叫回来,一句话没说,就把我丢回了老家,然后到现在也没再听到他们的消息。”
中间所有属于小魏婷的泪水没有被她提及,“他们不喜欢我,那就不喜欢吧。”
“看来我们都一样。”像找到了同类,关嘉星唇角带笑,眉宇之间的戾气少了几分。
魏婷却摇头,“不一样。”她缺爱,缺吃穿,缺好多东西,关嘉星却除了爱什么都有了。这怎么能是一样呢?
“怎么不一样?”被追问两次,魏婷避而不谈,“少爷,现在很晚了,您还想聊天的话改到明天吧。”叫关嘉星失了耐心,几步便走到她面前,狭长的眼睛带着强势的压迫感,逼得她向后退了几步。“你怎么可能和一样啊。”她抬起头,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他,“你见过真实穷苦人的世界吗?”她初中上了寄宿学校,外婆给的生活费只够她每天吃一个馒头,再配着家里带来的咸菜,多少个晚上,她被饥饿烧得睡不着觉。
“少爷您和我不一样。”她声音很轻,却重重敲在关嘉星心上。他神色莫辩,逼近了她,“穷苦人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你想看?”魏婷又不喊您了,“但凡你看了,都会认识到你和我属于天壤之别。”
关嘉星还真点了头,如宝石同样颜色的眸子好像要看到她心里去。魏婷身上的气势慢慢减弱,又有些骑虎难下,索性真带着他出了庄园,让他看看真正的平民过得是什么日子。
一座城市不可能只有富豪,还有替他们工作的外来务工人员。清州寸土寸金,这些人住不起市中心,只能龟缩在清州地铁七号线的桥梁下。
第七十九章用谁不是用
徐放提着一袋东西从佣人楼梯走上来。背上的伤痕已经结痂,但走动仍会牵扯到,时不时传来密密的痛楚。他早已习惯忍痛,神情平静,眉眼压着,下颌弧度利落清晰。
守在他门前的廖又琴看到他回来,上前帮他提东西,口里略带关心地责备着,“打你电话都不接,你不好好在房间里待着,去哪里了?伤口已经好了吗?”
“去小白家里了。”袋子里装的东西是小白家里人塞给他的手工食物,徐放不爱吃这些,但这些是别人的心意,他还是提了回来。“这是他家里人送的吃的,你拿去吧。”
“你又去送钱了?”廖又琴把他拉进房间,确认没人能听到他们讲话,才叹了口气,“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小白同徐放一样,从小就跟在关嘉星身边,既是玩伴,也担了保镖的职责。关嘉星六岁那年走丢,小白与徐放都受了罚,小白没挨过去。“人家现在的孩子岁数都比小白大了,你也不用每年都过去看他们,反而让他们想起伤心事。”
这次徐放挨罚,还是这几年的头一回,当妈的既担心他的身体,又后怕他会在少爷那里失了用处。“你养伤的这段时间,关少爷那边多了一个新的女佣。”
“做主人家的,用谁不是用,你也该有些危机感,伤好了就再去少爷跟前认个错,别叫他心里对你生出了嫌隙。”
廖又琴走了,房门合上,室内没有开灯,徐放浑身都没入漆黑的暗色里,胸口有点堵得慌,喉咙像被双无形的大手卡着他多年,叫他呼吸越来越急促。近几年,这种窒息感越来越强烈。
静静在黑暗中站了许久,徐放突然想到魏婷这几天他还没给她买礼物。徐放打开手机,开始搜索“给女生买什么礼物她会喜欢”,跳出来一堆“送女友礼物清单”“适合给妹妹买的温馨礼物”“给女友的每月礼物...徐放眉眼黑沉,将中间的“适合给妹妹买的温馨礼物”点了不再推送,才开始在剩下的当中挑选起来。
-
魏婷本来还想带着关嘉星挤一次晚高峰的地铁,但身上的脚伤和关嘉星过于矜贵的容貌都不允许她这样做,最后还是关嘉星开着车,按照她的导航来到了地铁七号线的桥梁下。
十分钟前,周围还是鳞次栉比的大厦高楼,和弯曲跃动的江岸线,现在只能借着头顶铁皮罩小路灯发出的惨白光线,看到将这片低矮建筑群包围的闪烁霓灯。
关嘉星还是第一次见这么陈旧的房屋。纵横交错的电线横在头顶,将夜幕割成块状的碎片,路面是凹凸不平的石板路,饭菜的味道,呛鼻的煤炉烟味,还有墙壁里头散发出来的霉味,混在一起。他想捂住鼻子,但是身边的魏婷正在看着他,他嘴角轻轻一撇,“到了,然后呢?”
魏婷看向面前深幽又狭窄的巷子。道路本就窄小,宽度只能容下两人并肩,两边还修筑着做饭的水池炉子,单车也摆在门口,人影绰绰,有的在炒菜,有的在洗东西,没人注意到他们。
“其实站在这里看也是一样的。”魏婷清润的眸子淡淡的,“很多人都不得已在这里生活,他们有的是来清州打工的,白天还在光鲜明亮的写字楼上班,想存更多钱就只能租在这里,还有的人被疾病耗尽了家财,只能窝在这里。”
“你觉得我不敢进去吗?”没等魏婷反应过来,关嘉星大步流星地跨进了巷子,他挺拔的身高在窄小的巷路格外显眼,没走几步,走道就变得狭窄,“哗啦”住户把青菜扔进油锅里,水油迸溅的声音还是关嘉星第一次听,他瞬间回头去寻魏婷的身影。
魏婷正在后面慢慢走呢,她出门时,随手拿的是那件最心爱的粉色羽绒,怕被周围的东西剐蹭到,她原本就缓慢的脚步更加小心翼翼了。见关嘉星回头向她走来,她还以为是准备离开了,谁知他伸出了手,“我拉着你。”
刚想把手放上去,魏婷猛然想起哪里不对,抬高了的手又放下了,“我自己可以走的。”
面前的手没动,关嘉星仍固执地伸着,突然,他身后有个人撞了上来,叫两个人都吃了一惊。魏婷担心的是关嘉星受伤了她该怎么办,关嘉星也有些懵,被撞得身形不稳,手按在一处杂物上,好在那里放的是纸壳,不是尖锐物品,不至于让他受伤。
撞了关嘉星的人四十岁左右年纪,个子不高,穿着黑色羽绒服,被头顶私拉电线的昏黄灯泡照得上面闪闪发亮,也不知道多少天没洗了。
他看不出关嘉星的富人气质,只注意到了他金色的头发和骨相,把他当成了外国人,便往地板上啐了一口,“没长眼睛的小崽子。”
“明明是你先撞上来的。”在关嘉星发怒前,魏婷抢步上前抓住他的手腕。这可是连自己父亲都敢揍的关嘉星啊魏婷真怕他一拳就把眼前的人给打死,到时候进警局多尴尬啊。她试图把关嘉星往自己身后拉,手上却传来相反的力道,关嘉星把她扯在了身后。
关嘉星眸色很冷。他确实在生气,但魏婷帮他出头,这让他觉得无比新鲜。
头一回别人对他充满恶意的时候,有人挡在他的面前。其实以关嘉星的身世,敢给他脸色看的也就只有关父关母了。“算了。”关嘉星心中甜丝丝的,一双寒星般的眸子突然稍弯,带动着眼下的泪痣摄人心魄。“这里本来就窄,难免会磕碰到。”
他这么大度,魏婷松了口气。关嘉星不与人发生冲突是再好不过了,这里的人生活没有盼头,做事自然不讲顾虑,还是得早点劝他离开。
为了方便魏婷跟着自己,关嘉星把脚步放慢,头顶上方还有搭着木板和油布的简易顶棚,他只能躬着腰,两边有人房门大开,里头小得让人一览无余。
第八十章那你和唐天勤也不一样
“少爷,我们回去吧。”见关嘉星无动于衷,还在往里钻,魏婷突然蹲下身子,抬高了点声音,“少爷,我脚疼。”
她蹲在那里,粉粉的一个,关嘉星几步就冲到她眼前,“走,我带你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