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她发现范复来身形一顿,像是被震惊了一下,紧跟着热烈的眸光就落在了自己身上。

小时候,爹爹喜欢逗她,总是追着她喊小月亮。这时候,兰月就会转头看向爹爹,奶声奶气地问一句什么事。可她小时候口齿没那么清楚,通常都会把事说成四,爹爹还会学着她的口音再重复一遍,逗她玩。

何?M锦也在观察范复来的表情,见对方受到触动,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态,赶忙乘胜追击:“小月亮你找到爹了么?我刚刚看到有一个人和你长的有点像哦。”

兰月特别希望身旁这人就是自己苦寻多年的父亲,一想起这些年对爹爹的思念,她眼里又含了热泪,抿着小嘴甩了甩头:“没有啊,我和娘去年秋天就去了西北,可是没有找到。凉州城有个人认识我爹,可他说我爹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只一心想来京城,所以我们就到京城来找了。可是,一直没找到。”

何?M锦一转头就看向了范复来:“范爷,您在京城人脉广,劳驾跟您打听个事儿。”

范复来这才从怔愣中回过神来,正要说话,跟在身后的一个小厮走上前来:“老爷,马车已经准备好了,那位贵客还在家里等着呢,您若再不去就失礼了。”

范复来点点头:“好,赶快走吧。”又转头对何?M锦说道:“小兄弟,今天我有点急事,改日再聊吧。”

他说完就上了马车,兰月紧追了两步,却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瞧着马车远去。

“兰月,他真是你爹?”何?M锦有点不敢相信。

兰月叹了口气:“我五岁那年,爹就走了,后来一直没见过,我早就记不清爹的长相了。这个人……我有一种熟悉感,他的眼神、声音都让我心里头……,说不清的感觉。咱们先回家吧,我虽认不出,但是我娘肯定能认得。明天我就带娘去明月楼找他,是不是我爹,就真相大白了。”

两个姑娘回家跟芸娘一说,芸娘激动地半宿睡不着,就等着明天去明月楼找那个范爷。

而此刻,明月楼中,也有人挑灯沉思。

“王瑟,明天一早你去打听一下那两个姑娘的底细,看看她们说的话是不是真的?”范复来背着手站在窗前,望着天上的弦月说道。

他的两个小厮王瑟和马闯与一般小厮不同,他们原是衙门里的捕快,是见过世面也会些功夫的。范复来花大价钱雇用他们,既为保护自己的安全,又为办事方便。

“老爷,小的看着今日她们是故意接近您的,恐怕以后还回来。”王瑟冷静地说道。

范复来点点头:“是啊,我后来想想的确十分刻意,可当时我偏偏就差点被她们牵着鼻子走了。两个小丫头罢了,竟然差点被他们糊弄了。”

“老爷精明睿智,平时哪上过这种当。我看他们像是已经打听好了,故意来接近老爷的。否则,怎么可能把西北、凉州、京城都说的如此准确。”

“其实也不是因为这些,那个小姑娘的声音,我就像是在哪听过似的。也许,也许她真是我的孩子呢,千里迢迢地去西北找我,肯定吃了不少苦。”

王瑟觉得老爷这是当局者迷,自己旁观者清:“老爷,您忘了前些年那个冒充您夫人的寡妇了么?您家大业大,又没有夫人子女,自然会有不少人盯上,明日我先去查看一下吧。若他们真是老爷的家人,当然是好事。若是假的,您就不能上当了。”

范复来点点头,摆手挥退了王瑟,躺在床上却睡不着。

十来年了,想不起自己的名姓,也不知家乡何处。找了一个赛半仙算过,说家乡在杭城。他去杭城找过,却一无所获。有些人劝他抛下过去,娶妻生子,可他做不到。多少次午夜梦回,和妻儿团聚,共享天伦。

他虽然记不住妻子孩子的姓名,可他能肯定自己一定是有妻子,有孩子的。梦里的甜蜜那么清晰,怎么可能是假的呢?他有一个可爱的孩子,不知是男是女,在梦里他总是骑着一个小木马,奶声奶气地说着话。

“小月亮。”

“啥子四四?”

他经常梦到这样一句话,感觉自己的孩子好像跟月亮有关,他才给自己的铺子取名“明月楼”。今天,那个姑娘说的话竟然和梦里一模一样,她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孩子呢?

范复来一晚上没睡好,黎明时分才迷迷糊糊地做了一个梦,梦中又是那个小木马,那个小孩子,甜甜的叫着爹爹。

前些年,他创办明月楼,费了不少心血,无暇顾及家事。后来,他富甲一方,本该娶妻生子了,可他怕呀,怕愧对妻子孩子,怕哪天忽然想起来了,却没脸回家。

清晨,范复来吃过早饭就催促王瑟快去打听那两个姑娘的事。自己信步溜达,在铺子里随便瞧瞧。

“伙计,你们东家范爷在不在啊?”

一个小姑娘的声音传进耳朵,范复来一愣,躲到楼兰彩琉璃屏风后面,偷偷查看。果然是昨日那个被称作小月亮的姑娘,今天她换上了女装,还扶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那女人的容貌……竟是十分熟悉,像在哪里见过,却偏偏想不起来。绝对不是最近见的,那么会是以前的旧相识吗?

“我们东家有时候会来铺子里转转,不过时间不固定,你们要是想见他就等等吧,也许一会儿会来的。”伙计答道。

兰月道了谢,扶着娘亲在铺子里看外国货,开开眼界。芸娘的手和脚都激动地有些打颤,声音也有点哑:“小月,那个人真的像你爹吗?这么大的铺子都是他的?你爹以前就是个货郎,虽然人很精明,不过,他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怎么可能做成这么大的买卖。要说他是个乞丐我信,要说是这么大的东家,我还真不敢信啊!”

“娘,咱们要找的不是乞丐,也不是富商,是我爹。一会儿见到人,您不就知道了么。”兰月扶着娘亲坐在了一个大理石椅子上。

一个留着八字胡的掌柜马上走了过来:“你们干什么呢,这是要卖的椅子,能随便坐吗,做坏了怎么办?买不起就别看了,快走快走。”

芸娘赶忙起身,连连道歉,拉着兰月走去旁边的铺子等着,反正一半条街都是明月楼的店面。

范复来急的想追出去,却又忽然想起那年被寡妇骗的情形。刚开始,那寡妇和她的儿子不也装的很像么?

急不得,急不得!

他从后门走出去,经过八字胡身边时狠狠瞪了他一眼。如果这真是自己的妻女,这些年不在她们身边,她们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以后一定要好好地补偿她们。

他让马闯悄悄跟着她们,听她们说些什么,就焦急地等待着王瑟回来。

“老爷,我打听到了,他们的确很有可能是您的家人。”王瑟进门的第一句话,就让范复来高兴地站了起来。

第17章 时来运转送上门

“老爷,那母女俩是苏城人。据说姑娘的父亲离家十来年了,跟着商帮去了西北,就再也没有回来。去年秋天,她们俩跟着镖局到西北找人,可是没有找到。听那边的人说,她爹可能来了京城,这才追到京城来的。她们家的事儿的确跟老爷的事情有很多相似之处,不过也不能就此判定就是老爷的家人。”王瑟办事一向妥帖周全,怕老爷心急冒认。

范复来端着茶杯的手有些颤抖,茶水撒出来些许沾湿了袖子,却浑然不觉。

“那些盯上我的骗子,不过是看中了钱财。若我变成一个没钱的乞丐,她们还很认我,就不是假的了。你放句话出去,就说我去西域采购皮毛了,没有半年回不来。我打扮成一个乞丐去她家附近,看看她们是否愿意收留我?”范复来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自然不肯轻易相信别人。

王瑟却还有些担心:“可是老爷,那个姑娘见过您,就算您化成乞丐,只怕她还能认得出。”

范复来放下茶杯,频频点头:“是啊,只靠装扮是不够的,还得想想别的法子。你去找找那些江湖上的朋友,看看有没有能让人变得又黑又瘦的药,给我吃点。”

王瑟一直跟在东家身边,知道他心里的苦,见他为了寻找妻儿也是要豁出去了,心里既感动又无奈。不敢给他吃太伤身体的药,只寻来了一种能让人气色变差,脸色发青的药丸,等过几日他要化妆成乞丐的时候再吃。

范复来却觉得仅仅如此是不够的,于是他按捺住急切的心情,戒了肉菜,每日到院子里晒太阳,想把自己晒黑,还下狠心在饭菜里加了少许巴豆,折腾自己十日后,吃下一颗药丸,再看镜中人果然是瘦了两圈,黑了不少,满脸憔悴。

“来,王瑟,把我的头发剪短,胡子也剪乱,眉毛剃一剃,弄的越不像我越好。”范复来面色憔悴,心情却十分激动。

王瑟按照吩咐给他剪乱了头发,把原本整齐的短须也剪得参差不齐,揉成乱糟糟的一团。又把左侧的剑眉刮掉半截,右侧刮细了一些,整个人瞧上去杂乱无章,苍老了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