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样的事从来没有过,一会议室的人,连赵长平都被他突然的暴怒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你扯什么蛋!”
“你糊弄鬼呢!”
“闭嘴,滚出去!”
被骂的人吓得脸都白了,再不敢多说一个字,浑身打着颤不知所措。赵长平从惊心里平静下来,打发了当事人先出去,才劝了早从椅子上高高站起身来的人坐下。
是有错,但不至余。
赵长平是明显知道时承景私人情绪太重,整个人也比之前的每一天还不对劲,果然会议结束,时承景刚回办公室就晕倒在自己的椅子里。
“董事长,”
“董事长!”
时承景被一行人悄没声地送到医院,人事不醒,伴着突来的高热。除了胃痉挛在医院里待了两天没查出什么大问题,但就是反反复复的发烧,他一双手上的伤也早结痂了。
医生最大的诊断,他这突来的病原于情绪压力过大,还是要静养,要放宽心才行。
没有大问题,时承景就要出院,他要的旁人也拦不住,出院的当天晚上却又发了烧,好在不算太严重。
高大的人躺在床上也看得出高大,医生说要放宽心,时承景还是紧皱着眉。深色被褥里昏昏欲睡的人脸色难看,照料着时承景吃完药,沈远和余北小心出了房间,合上房门。
“你说,是不是得相思病了?”
“……”
沈远问余北,余北像看怪物一样看沈远。两个人在卧室外的起居厅里守着,长夜慢慢,沈远拿出手机,在搜索栏下输入五个字:相思病病症。
食欲不振,情绪难控制,精神萎靡,失眠,暴躁,妄想……严重者可致命。
沈远看得倒吸一口凉气,将手机硬塞到余北手上。余北不信这种无稽、荒唐的事,他冷着脸低眼睛看。余北跟时承景待久了,也崇拜久了,一些习惯已经有了几分时承景的影子,他也习惯皱眉。
余北觉得无稽的事,倒越看越皱眉。
这一夜算是安稳的,时承景到第二天也没再发烧,沈远跟余北都松了口气,以为是不是熬过了,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正常生活了。结果时承景吃了胃药、吃了早餐却说要回江城。
一个人能大步行走,那一定是知道终点。
他已经在满是分支的岔路上站了几天,此刻大手一挥,就抹去了那些障眼的支路。
时承景站在卧室的落地窗边看楼下蚂蚁似的车水马龙,身上的冬季西装端正平直,似乎还是那个一往无前的人。他说回,谁能阻止得了,赵长平不行,老太太也不行。
唐庆已经从公司里来,时承景要远程办公,她带着人把要带回江城的东西带过来。沈远就在房间里,在他背后收拾简单的行礼。
这间卧室,每天都有人负责整理,施乐雅走后,原来在这里服务的人还是每天按时过来料理打扫。屋子里再干净不过,尤其是时承景睡觉用的卧室。
但自施乐雅来后房间里就多了一个纸箱子,突兀,不好看地放在进衣帽间的墙根下。是时承景吩咐余北带过来的,带过来却没打开过,那个时候时承景照顾人照顾得自得其乐,无心打开。后来箱子上又多了个厚厚的牛皮文件包,是施乐雅回江城后,余北才拿到手,迟来的医生需要的那些东西。
时承景压根没回过头,倒像背后长了眼睛,“箱子放柜子里。”
他吩咐沈远,房子里就这么一个箱子,沈远看了下,搬进了衣帽间,塞进一个空柜子。
*
江城的冬天很冷,但不常下雪,从机场出来天空却纷纷扬扬下起了大雪,如飞絮的雪花夹在冷风里迎着汽车挡风玻璃来。
车子到南山别墅,余北和沈远忙着搬东西,时承景走到平常余北他们用的车前定定地站了几分钟,最后是从壁柜上拿了钥匙,将车打开。
“我出去一趟。东西先放着。”
“您去哪儿?”沈远问,时承景不答,已经坐上车。
“我给您开吧。”
“啰嗦。”车门砰得甩上。
时承景昨天还一阵阵地发高烧,余北担心,后者倒是半点不领情,很快将车子启动,直驶了出去。车库里两个人都抱着东西,他要去哪儿,他们大概能猜到。
两天前余北查到施乐雅康复出院。
城中村,周姨的小店施乐雅总算是看到它的样子了。周姨爱干净,到处都收拾的整洁,但毕竟店太旧了,在这一片的陈旧里倒有一件东西就新的格格不入。
那张周姨为了她才特意买回来的真皮沙发。
冬季是洗衣店的旺季,周姨在店后涮衣服,施乐雅坐在一张白色巴台后,在客人送来的衣服上缝一个写好名字的小布标。
暖哄哄的电暖器映出一片蜜色的光,铺在施乐雅身上。
店里墙壁上挂着台电视机,在巴台里的施乐雅能看到,在帘子后涮衣服的周姨也看得到,是周姨喜欢看的乡村题材电视剧。
现在的电视剧都反其道而行,女主再不是什么勤劳善良的受气包,不但爱漂亮,还懒得出奇,连饭都不会做。丈夫干了一天活回家,还要做饭。男人边做饭边咬牙切齿地骂,说自己娶了个老祖宗回家。
周姨乐得哈哈大笑,施乐雅嘴角上扬,外边下起了雪两个人也不知道。江城不是每年都下雪,就算下了也下得又少又短,这棉絮一样的雪花飘下来,不免让难得见到雪的江城人欢喜。隔壁、近邻的人都在兴奋下雪,只有施乐雅跟周姨盯着电视机傻笑。
施乐雅出院已经有两天了,日子似乎又回到了从前。但比从前好太多,至少眼睛复明了,曾经犯过的错大概能赎的也都赎完了。时家的人把她晕倒在煤气里的意外误当成了有意自杀,曹医生说那个人很愧疚,也后悔之前对她做的那些事,所以那天曹医生拒绝他的探病,他才会自己走了。
一个在逆境里活了太久的人,就算在街边被一条咬别人的狗咬中,只会当它就是命。
没有抱怨,没有不甘。
过去的一个多月怎么过来的,施乐雅一点也记不起来。医生说记不起来就放下,没有任何事会比未来的每一天更重要。
所以记不起,和记得清清楚楚的都一并放下,有过太多痛苦过去的人,总在想重新开始,现在就是重新开始。曹医生说她可以好好生活了,施乐雅也很满意眼下的生活,也很乐意照着心理医生的疏导过简单释怀的生活。
盯着电视机看太久,施乐雅转眼朝店外看去。老街两边都是粗壮的梧桐树,冬天叶子掉光了,也没有可以洗眼的绿色可看,唯独斜对面的窄巷里那一排灌木还绿得葱茏,但是这会儿被薄雪加了顶白色的帽子,看着倒十分有趣。